非凡。
在场诸人除却太宗、武宗所出的几位大长公主,便以太妃辈分最高,故皇后格外留意,不时与太妃说笑。太妃又是最知情识趣的人,皇后也觉得与她说话尤其愉快。
“适才竞渡太妃可还喜欢?”皇后微笑着问太妃。
“自然是喜欢的。上次瞧见这么热闹激烈的竞渡还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呢,”太妃一叹,“转眼先帝都故去七年了。”
“妾与至尊也常思忆先帝。至尊常说,这几年他日日苦心经营,如履薄冰,唯恐有负先帝所托。”
“我知道皇帝这几年定北狄、平东夷,甚是辛苦,”太妃笑言,“不过托他的福,如今天下太平,咱们才能如此取乐。”
皇后点头称是。
太妃仰看满园春色,又微笑道:“好景、好花,若再能有一盏好茶,便更有兴味了。”
皇后笑道:“我倒不知太妃如今喜欢吃茶了。”
太妃含笑回答:“宫中茶风不盛,你们自是不知道它的好处。我年轻时也不爱吃呢,后来我与僧尼论道,听他们讲了吃茶的种种好处,便也常吃,这才觉出滋味来。瞧,这才一日不到,我这老婆子便开始念着想着了。”
皇后让太妃逗得掩口而笑:“太妃何出此言?妾看太妃风华正茂,一点不老呢。我记得宫中正有今年新贡的团茶,何不一试?只是妾不通茶道,身边的宫人也没一个通晓烹茶之法,还要烦劳太妃荐个人,好让妾也有番口福。”
太妃当即回头向绮素道:“老妇还念着当年婕妤煮出的茶呢,不知今日婕妤可愿代劳?”
绮素起身趋前,低首道:“中宫、太妃不嫌妾手艺粗浅,妾自当效劳。”
皇后点头,命人取来茶饼及各种烹茶器具。绮素依次打开茶笼验看茶饼,见有顾紫、团黄、碧涧、白露……无一不是上品。
绮素略略沉吟,命宫女取宫中活水过滤,再以松木煮之。她自己则从笼中拿了茶饼敲碎,再细细研磨。不多时茶汤齐备,她取了镶有金银的竹勺,自釜中分取茶汤。她的动作从容舒缓,依次向面前一列银盏中注入茶汤,每盏一勺,分量不多不少。待她放勺,便有宫人将茶盏分置于众人面前。众人交头接耳,皆啧啧称奇,唯沈贵妃面有不屑之色。
太妃取盏浅尝一口,笑而不语。宫中妃嫔多出身北地,并不习惯此物,却都不曾言语,只默默啜饮;唯沈贵妃是南人,略略通晓茶道。果然沈贵妃不过向盏中看了一眼,便斜睨着绮素道:“茶中未加葱姜
,让人如何下口?”
她语气简慢,似乎很为自己抓住了绮素的错处而自得。
绮素微笑道:“妾以为茶之清香,纯自天然,葱姜佐之,反失其味,故此茶中只加少许青盐提味。若贵妃实在不喜,妾可重新为贵妃烹制一盏。”
这竟是说沈贵妃不懂品茶了。沈贵妃脸现怒色,奈何自己不通茶理,驳她不倒,过了一会儿才冷哼一声:“不敢!婕妤多才多艺,又会烹茶,又会调香,还会讲释佛法,似我这般愚笨之人,何敢与婕妤论道?”
“妾不过略通些旁门左道,并不敢以此为傲。”绮素低头婉言,“贵妃此言,实在令妾惶恐。”
“旁门左道?”沈贵妃轻声笑了起来,“看来我须得向婕妤请教请教,将来也好拿这些旁门左道去哄至尊开心。”
她这话实在露骨,皇后忍不住皱眉,随即出声喝止:“贵妃慎言!”
皇后素来和蔼,她此时出言倒让沈贵妃吃了一惊,一时愣在当场。
这几年贵妃圣眷日盛,皇后早有微词,如今见她张狂,心里更是不喜,随即用冷淡威严的口吻道:“你与婕妤同侍陛下巾栉,当以和睦为上,如此争风吃醋,成何体统?”
绮素听闻皇后出声,早已低头以示受教。沈贵妃却是第一次被皇后如此严厉地训斥,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再看绮素伏低做小,更觉刺目。她也不向皇后、太妃行礼,当即起身,带着宫女、内官离场。
如此无礼之举令素来宽厚的皇后也勃然变色,偏又碍于内外命妇在场,发作不得。众人见皇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都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出声。太妃微作环顾,便悠然端起面前的茶盏,浅饮一口后才言道:“世人皆以为茶味苦涩,须加葱姜佐味,却不知此等吃法尽毁茶中清雅之味。贵妃之见,未免流俗了。”
皇后尚未说话,众人却都知太妃这是有意解围,便纷纷附和,以为加了葱姜等物会掩盖茶叶本身的香气。有了太妃打岔,皇后的脸色总算微微和缓,亦点头称是。
太妃见皇后不再发怒,便放下茶盏笑道:“今日难得几位大长公主也在,咱们得好好地乐一乐才是。皇后可别笑我为老不尊,这会儿我倒想找几个宫女,看她们玩掷钱呢。”
皇后岂不知太妃这是故意逗她开心,不由莞尔:“这游戏我在闺中也常玩的,何必看宫人们玩,咱们自己玩才有趣呢。”
“那就更好了,”太妃兴致勃勃地说道,“咱们再添点彩头,岂不更加有趣?”
皇后笑着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