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身份。”
“我说过,我从无轻视之意……”
“妾明白,”绮素语气柔和,“所以妾更不能给至尊添麻烦。”
皇帝一时没有言语。
绮素拿不准他的心思,便也不再说话。屏风后的摇篮轻轻响了一声,绮素入内查看,原来是长寿无意中踢了一下。她替长寿掖了掖被子,终于有了决断。她返回后并不入座,而是郑重地向皇帝下拜:“妾有一事,恳请至尊答应。”
“这倒奇了,你一向很少开口向我要求什么。说说吧,只要我能做得到,一定答应。”皇帝一边端起酪浆一边温和地说道。
“妾……”绮素心一横,“妾请至尊将长寿过继给哀孝王为嗣。”
“哀孝王?”皇帝愣了一会儿后似乎才记起他是谁。
“是。”
皇帝的手指划过金盏平滑的边缘,缓缓说道:“你要将朕的儿子过继给哀孝王?”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让人倍感压力。
绮素依旧伏着身子,用一贯温婉柔和的语气道:“至尊容禀:数月前妾拜见过太后,太后一直遗憾哀孝王未曾留下子嗣。太后年事已高,唯有此事为憾。因此妾恳请至尊将这孩子过继到哀孝王名下,一来哀孝王后继有人,二来对太后也是个安慰。”
“只是这样?”皇帝冷冷地问。
绮素额上微微沁出冷汗,却慢慢坐直了身子,不疾不徐地说道:“妾曾为哀孝王之妻,这是无法抹杀的事实。妾与哀孝王毕竟夫妻一场,他身后凄凉,妾若无动于衷,岂不是无情无义?此情出自不忍,无关私情,愿陛下察之。”
皇帝没有说话,却忽然将手中的酪浆重重地往案上一放。盏中酪浆剧荡,白色汁液在几案上漫开。接着他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皇帝离去后,绮素仍伏在地上,安静地听着酪浆一滴滴地从案上滑落。
此后二十余日,皇帝未再踏足淑香殿。不过在长寿满百日那天,皇帝却下诏,赵修仪所出三皇子李崇诫进位越王,领豫州刺史;四子崇谊出为哀孝王嗣,袭封宁王,领晋州刺史。
诏书一下,内宫的反应未知,已身为秉笔的宋遥却在闻讯后长舒了一口气。贤妃之子过继给哀孝王为嗣,等同于剥夺了他将来问鼎皇位的资格,即使皇帝对立储之事暂时未有回应,宋遥也已经很满意。立储是大事,皇帝又还年轻,将来未必没有嫡子。只要皇帝在贤妃之子上有了正确的表态,他并不想过于坚持。
和程谨对弈时谈起此事,宋遥不免显得十分愉悦。
程谨眼观棋盘,口里却道:“宋兄一向不管宫闱之事,怎么这次倒针对起淑香殿来了?依某看,那位倒是一直谨慎,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正是找不出差错才可怕,”宋遥道,“可见她处心积虑。现下她已是贤妃,再往上就该谋夺后位了。国朝若出这么一位皇后,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宋兄过虑了吧?”程谨觉得宋遥说得有点刻薄了。贤妃不过一介女流,既不在后宫兴风作浪,也未干涉朝政,虽是皇帝弟妇,可皇帝毕竟也没提过立她为后。只要不影响国本,程谨并不介意在皇帝的私事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遥见程谨神情,知他不以为然,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无从开口,良久才道:“慎之,陛下当年不过是个庶出的皇子,论起身份之尊贵,哀孝王远甚陛下,你可知我为何要追随于他?”
程谨斟酌着回答:“自然是为陛下的才能所折服。”
“不错。”宋遥道,“不怕你笑话,功名利禄我的确是看重。这些年为了往上爬,钻营之事我也没少做。虽然如此,我却并非没有报国之志。宋某辅佐明主、为天下开创治世之心也从未变过,当年我正是在陛下身上看到了希望。我不会允许陛下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上,哪怕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程谨大为震动。他虽是受宋遥赏识而平步青云,但心底却一直觉得此人虽有才具,却过于迎合圣意,故并不与其交心。但此时看来,宋遥虽然圆滑,却还不失宰相风范。程谨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向宋遥作一长揖:“宋兄大志,某今日始知。为臣者,谁没有辅佐圣主、开创伟业之心?宋兄放心,在立储一事上,程某必与宋兄共同进退。”
宋遥扶起程谨,两人相对,只觉胸中浩然之气激荡,不禁一起大笑起来。及至后来,宋遥与程谨反目之时,仍会想起这一日的畅快。可惜这样毫无芥蒂地一起共事的岁月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绮素一直等到皇帝颁下了长寿出嗣哀孝王的诏旨后,才带着长寿去拜见了太后。
太后这几年身体已大不如前,她几乎闭门不出,嫔妃来探望也多半拒之门外,就连绮素也不是次次都能见着。不过太后此时已得知了过继的消息,听到染香说绮素带着小宁王求见,急忙让人请入。
太后年过六十,额上又生了不少皱纹,越发显得苍老。她花白的头发并未盘髻,而是任发丝垂于肩上。她倚在几上,默默地看着绮素行了礼。她有些混浊的目光落到了绮素身后,那里正站着怀抱长寿的琴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