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也不敢再像平日那样做娇痴之态,只站在皇帝身边乖乖地噤声。
“这话可有人教你?”良久,皇帝疏淡的语气响起。
莲生奴的唇边浮起一丝略带讽刺的笑容:“人伦纲常,何用他人教之?若连父母兄弟皆可抛弃,岂不是禽兽不如?”
皇帝被莲生奴的言语刺得一惊。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幼子:不过才九岁的孩子,却已沉着得像个大人。莲生奴缓缓地以一膝着地,半跪在皇帝身前,沉静地说道:“父亲若要取母亲性命,儿不敢求父亲收回成命,但求与母亲同死,母子共赴黄泉!”
皇帝良久不语,只是紧紧地盯着莲生奴。他做了二十年的天子,即使不发怒,只是这样冷冷地盯着一个人,已足以让那人胆战心惊。莲生奴也不例外。在皇帝不怒自威的仪态下,他紧张得额上沁出了点点冷汗。从出生到现在,他还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压迫。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回避父亲的目光,而是倔强地与他对视、僵持着。
这一刻,时间忽然变得如此漫长。在场的诸人也备受煎熬,都小心地低着头,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这场父子之争波及。仿佛过了百年之久,才听得皇帝淡淡的声音在众人的头顶响起:“很好。”
在场之人皆熟知皇帝的脾性,知道他的“很好”可以有很多含义,不禁都在心里暗自揣度。最后还是余朝胜大着胆子抬头,飞快地扫了一眼皇帝,却有些吃惊地发现皇帝面带微笑,似乎颇有赞赏之意。
皇帝向莲生奴伸出了手。莲生奴迟疑了一下,最终握住了皇帝的手。皇帝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点头赞道:“不错,到底是朕的儿子!”
皇帝的态度转变过于突然,让莲生奴有些惊疑不定。他呆呆地看着父亲,半晌没有说话。
“你这个年纪,能如此坚持自己的立场,也很不易了。”皇帝的口气温和,仿佛刚才的不快完全没有发生过。
“那我阿娘……”莲生奴最关心的还是母亲的命运。
皇帝哈哈大笑:“朕什么时候说过要伤你阿娘的性命?”
莲生奴似乎还未尽信,轻声说道:“君无戏言?”
“当然!”皇帝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莲生奴这才松了口气。他让内官去打听皇帝和宰辅谈话的内容,本是想知道皇帝是否属意康王,不想竟听到宋遥建议皇帝杀母立子的建议,不禁大为震惊。他深知父亲的性子,若是让这个念头在父亲的心里生了根,将来的局面必会极难预料,因此他当机立断,一边让人留意着皇帝的动向,一边策划了这样一个局,务必要将皇帝的这个想法扼杀。
因这一计划来得仓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带上了瑶光。若是自己无法说服父亲,就得靠年幼的瑶光来软化父亲的心肠,让他明白,幼小的儿女绝不能失去母亲。
这一次,他赌对了。
皇帝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儿子的表情。在几个儿子里,莲生奴最是安静内向,倒很难得能看到他如此丰富的神态。不过莲生奴这一闹,倒是让他对将来的嗣君有了新的想法。
“莲生奴,”皇帝说道,“明日午后,你到会宁殿来一趟。”
莲生奴眨了眨眼睛,有些摸不准父亲的心思,但他最终还是应了。
皇帝也不再多说,向王顺恩等人道:“送楚王和兰陵公主回淑香殿。”
王顺恩应了,命人收拾了东西,领着莲生奴和瑶光退去。
走出皇帝的视线后,莲生奴忽然叫停,一行人停在原地等他吩咐。莲生奴默默地扫示众人,缓缓说道:“今日之事,不可以告诉贤妃,明白吗?”他低下头,看着身侧尚懵懵懂懂的瑶光,又加了一句:“包括你,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