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六找医士瞧过了,说郎君挨过了冬天就能康复。你瞧外面开的这些花,冬天可不就过去了吗?”
其实医士说的是:他体质本弱,之前几次大病又了底子,怕是凶多吉少。若是能拖过一冬,或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李元沛大约也知道这是她的宽慰之辞,浅淡地一笑,没有说话。
见李元沛似乎不大相信,桂枝急道:“京里娘子还等着郎君呢,郎君可不能灰心丧气,要尽快地好起来才是。”
李元沛微微垂目,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我知道。”
他虽是这样说着,却把脸转开了,不让桂枝瞧见他的表情。
当天夜里,他便陷入昏迷。一直到他离世,他的神志都不曾清醒。医士看过也是连连摇头,表示回天乏术。他弥留之时曾经短暂地睁开了眼睛,桂枝抹着眼泪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李元沛对她的问话毫无反应。他双目无神,视线仿佛穿过了她,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最后渐趋涣散。桂枝越发难过,捂着嘴泣不成声。吴六虽然没哭,却也在门外闷声不响地坐了一夜。
李元沛的死讯在第一时间便告知了西京。然他毕竟已是庶人,无法归葬京都,上面的意思也是暑热将至,要尽早地入土为安。吴六与桂枝与他关系密切,便一力承担了下来。
为李元沛准备好入殓的衣服以后,桂枝便开始清理李元沛的遗物。
他来黔州不久,东西并不多,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工夫。桂枝只是想将他用过的东西都归置到一起,若有贵重之物,便收起来,将来好送还给他在京都的家人。不过李元沛被贬之后身无长物,并没有多少可以收拾的东西。只有在清理他的被褥时,桂枝在枕边找到了一个盒子,正是之前京里送来的那个锦盒。
桂枝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伸手打开了。盒盖打开之时,一张纸片随之掉落,飘到了地上。她拾起纸片,见上面有一行墨迹。她不识字,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她本欲将纸片放回盒内,可她想起上次京里往来时丈夫和上头的敏感。桂枝犹疑片刻,觉得还是让人验看一下纸上的内容为好。
吴六不在,她便拿着盒子去找给李元沛诊治过的医士。那位医士这日正好在家,很热情地接待了桂枝。桂枝说明来意,拿出盒子请他看看纸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内容。医士接过纸片便笑了:“没什么,不过是一句古诗罢了。”
“是什么诗?”桂枝好奇地问。
医士摸着胡子,拖长了语调念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桂枝心里一震,一时百感交集。她不知该说什么,便低头看着盒内。盒中的发结仍在,只是失去了人体滋养,略减光泽。
医士不知就里,一边把纸片递还给桂枝,一边笑道:“句是好句,就是字写得差了些。不过吴六识字不多,能写成这样也不容易了。”
桂枝没有应声。她默默地将纸片收了,放回盒内,一言不发地走了,倒叫那医士莫名其妙,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
她回到家,将那纸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几经思量,桂枝将那纸片留了下来,却将装有青丝的锦盒放入了棺中,与李元沛一起下葬。
安葬后的当天夜里下了场急雨,到第二天清晨便转为了绵绵的细雨。前几日还在盛放的百花被风雨摧得残破不堪,桂枝和吴六来到墓前,只见飘零的花叶堆满了坟前的空地。
“这是老天也在送李郎君吧?”桂枝轻叹了一声。
吴六在她身后撑着伞,听见妻子的感叹,默默地按了一下她的肩膀。
桂枝想起了那张纸片,低声将诗句念给丈夫听,然后说:“我想这是李郎君写给他家里娘子的,便留了下来。日后京里来人,就让他们带回去,也好叫京里那位娘子知道郎君待她的情意。”
吴六点了点头。夫妻俩又默默地伫立了一会儿,才携手离去。
桂枝和吴六每年都会去李元沛的坟前拜祭,几年里,他们等着京里来人,好将李元沛留下的东西交给他们。可那个人却一直没有来。光耀五年的时候倒是来了一些人,却不是他们等的人,那些人找到李元沛的墓穴便开始挖了起来。
其时吴六和桂枝正好经过,见有陌生人挖开了李元沛的坟墓,都十分诧异。吴六上前询问,那些人告诉他说皇帝恢复了李元沛的王号,他们这次是特意来将李元沛的骸骨运到西京,附葬在先帝的陵中。
桂枝轻轻扯了下吴六的衣袖。吴六会意,又向他们打听李元沛在京中的妻室,来人却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桂枝一急,忍不住开口道:“李郎君还有些东西在我们这里,诸位能不能帮我们把东西捎到京里,交给他的家人?”
那几人商量了下,领头的人回答说:“我们奉命而来,只管迁葬,不管捎东西。不过回京后我们倒可以替你打听下他的家人,带个口信。”
桂枝和吴六听了,觉得不失为解决之道,便答应了下来。
那些人很快便起出了李元沛的骸骨运往西京,可是李元沛的家人还是没有任何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