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出他的样貌。”
“陈娘娘是代皇上来看你的。”卫轻衣给我引见。
我向她见了礼。
她从我身边走过,坐到画案前。抚平被我衣袖卷起的一角帛纸,将鹤掾娥笔蘸上浓墨,给画像上霍去病的眼睛,添了很少的一点墨色。
“你从左边慢慢走到右边,看看我添得好不好?”陈娘娘放下毛笔。
我依言而走:那双眼睛被她添了一笔,便活了。无论我站在哪里,霍去病的眼睛都像在看着我。他好像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却被困在一张帛纸上,只能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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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来临,我和小桐一起跪在雪白的灵堂上。
洁白的麻幡在空中随风飘舞,巨大的“奠”,每一寸浓墨,都沾满了对于逝者的哀伤。
霍木不时站在灵堂外,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小桐,小桐没有流泪,她笔直地跪在我身后,好像只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仆妇,陪伴着她的女主人。只有嘴里用轻低若无的声音在唱: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她在唱一首哀悼亡人的歌:藤葛缠绕着枯枝,青青的蔓叶爬满地面。我爱的人长眠在这里,谁来陪伴我?藤葛缠绕着荆棘,长长的蔓叶爬满地面。我爱的人长眠在此处,谁和我在一起呢?……冰冷的地下,你的锦衾破旧了,你的枕角碎裂了……冬去夏来,百年之后,我会来,来与你同穴。
门外的霍木让我感到了他的孤单,我忍不住打破夜晚的宁静:“小桐,其实你现在挺幸福的。”
小桐停止了那几乎难以察觉的歌声,半晌说道:“我明白,夫人。所以,我不会把今天在这里的真实原因告诉霍木。”
“也许,他已经知道了。”
小桐看向门外,霍木已经走开了:“夫人,我只把这一夜给金大哥。”
“好,明白就好。不要等失去了再后悔。”
“我懂。”小桐的目光随着霍木而走入了庭院的深处,“夫人,侯爷也一直在等你。”
祭堂上的画像,还和白天一样,无论我身在何处,他的眼睛都会对着我看。就好像门外的霍木,总是在看着小桐。
“我看到了。”我的目光与画像中霍去病相接,烛火明灭,他的目光也明灭。只是,指向我的方向始终不变。
陈娘娘说,这种画法在杭州灵隐寺的一张道济和尚像上就有。能够画出这样眼神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画技特别高超,还有一种就是用生命在思念对方。
这是我和陈娘娘一起画出来,到底算哪一种呢?
我摸摸腮边,湿润,流淌,这是我到霍府以后第一次为景桓侯的离世而流泪。
我的记忆是否能够恢复,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确知,那个躺在茂陵的男人,就是我曾经深爱过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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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明净如妆。
出了“头七”的霍府将白色麻幔都撤去了。我感到很高兴:祁连山的白色是纯净无暇,天地清新;这里的白色却是如此压抑,令空气沉闷。
我和嬗儿一起在庭院里玩儿。
侯府的假山、灵泉、飞瀑,看花了他的小眼睛。结出了红果子的芘萝、滕苈,挂得满墙都是。一岁多的孩子走路还蹒跚,我和几个丫环跟在后面追着,笑着,死气沉沉的霍府因为嬗儿的成长而变得充满了生机。
我们玩着玩着,嬗儿走进了一个梅林。
梅叶都落光了,干枯的枝条在秋日蔚蓝的天空下,有清爽动人的姿态。我又看到了暗香阁。
这些天,我了解了很多事情。
去病自漠北瀚海追击左贤王之后,又率部回到了狼居胥山。他奉皇命,在这个匈奴圣地上,盖土封禅,举行了盛大的祭天仪式。
自黄帝起,封山拜禅之事,均在中原日出东方的泰山举行。泰山乃是五岳之首,象征着皇上乃为五岳之尊。
皇上让他暂代皇权,在那里拜祭天地,是向整个漠北少数民族确认西域所有权。
回到长安城后,皇上一改常例,同时任命卫青和他为全国军事最高首脑——“大司马”。并且特别指出:“骠骑将军与大将军军职相平。”
年纪轻轻,成为全国军事总司令,皇恩圣眷,何其浩大?
辅弼皇上,改革军政,出将入相……年纪轻轻的他,该有多少事情可以名垂千古,可以荫芳百世?
事实上,什么也没有了。
他轰轰烈烈如同狼山野焰的故事,仿佛已经结束在了漠北粗粝的风沙之中。长安城里的他,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他再也没有了剽悍桀骜的言词,也没有在任上拿出关于军队建设的任何政绩。唯一留下的《请王表》,他恭恭敬敬、战战兢兢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