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15日,星期三
我成了女监五室里现在仍然活着的第二个在押死刑犯。
昨晚几乎一夜未眠。
虽然对这一天的到来我早有思想准备——通过在看守所里这一年多来对对法律知识的学习,我真正明白了自己和阿峰所犯下的是多么严重的弥天大错!
三天前——也就是昨天死刑判决下来的前两天,顾阿姨曾经和我进行了一次很长时间的谈话。
那个下午,我午睡醒来之后刚刚洗漱好了就被带到副所长办公室,一直呆到外面天色昏暗的时候才被顾阿姨送回来。在那次长谈中,她一再鼓励我,要我一定要坚强面对人生的一切困境。既然现在处在这个环境之中,既然犯了错误,就要做好接受法律处罚的思想准备。
当时,我是一边听着她亲切的话语一边连连点头。
“特别是根据你所犯下的案子的情节,你一定要做好接受严厉处罚的思想准备。我刚才是说严厉的处罚,小芬,你明白吗?”当这句话被顾阿姨平平淡淡地缓缓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本能地“咯噔”了一下,但仍然习惯性地点头头。
“我……明白!”停止了点头,我抬起头来看着和蔼亲切的顾阿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回答她说。在说这句有些犹豫的回答的时候,我的声音非常的软弱,我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目光一定有些呆滞。
其实,我在内心之中非常明白自己所犯下的不是一般的罪行!甚至当去年那个美丽的春天,我和阿峰终于没有能够抵挡得住那个恶魔的诱惑而决定迈出那罪恶的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隐约预知自己将要面对着什么!
昨天,在去法庭的路上甚至在法官严厉地宣布我的死刑判决之前的那一刻,我都在酝酿着听到那最可怕结果的时候一定要保持冷静、一定要表现出一副敢做敢当的样子,但是当那最严厉的判决真得到来的时候,我仍然无法接受而一下子陷入无边无际的惶恐!
第一次戴着手铐脚镣和衣躺在铺上,衣服没法脱——幸亏我穿的是长袖连衣裙,倒也和睡衣差不多。但是手上、脚上冰冷的铁家伙在深秋的夜里将无情的冰冷、束缚的疼痛和无限的耻辱、深不见底的绝望散布到我全身,散布到我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整整一个晚上,我就一直像一具活死尸一样平躺在铺上,甚至没有翻个身,实际上翻个身都很困难,而且我也尽量不去翻身——因为怕锁链碰撞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刺耳声音会打搅同监室的姐妹们。
整整一个晚上,法官仿佛地狱使者般宣布我死刑判决的威严而冷酷的声音一直不断地恐怖地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有姐妹们围拢在自己身边,也能够感觉到自己无声的呜咽……
今天上午放风的时候,戴着手铐的双手机械地摆放在身体前面,拖着“哗啦哗啦”的脚镣茫然地踯躅在放风池中。
脚脖子又酸又痛,心里面更是无可形容的疼痛。
也不敢抬头去看别人——特别是我原来所在的女监四室的姐妹们,深深的恐惧和羞耻如同雾霾一样弥漫在心头。
竟然发现,往日里早上一起床就热切期盼着的放风,在今天却变成了对自己的一个深重的折磨。
甚至,看守所院子里带着一些秋日慵懒的温暖的淡淡阳光,今天也变得好似寒冬的夕阳一般冰凉而有气无力。
好不容易捱过了那漫长的一个半小时,终于又回到了灰暗阴郁的监室。
刚刚在大通铺上安顿好了,顾阿姨来看我。
她站在我的铺位前面,弯着腰和蔼地看着我,一再安慰我、鼓励我,教我上诉流程,并给我送来了纸笔和一些刑法、刑事诉讼法之类的书籍——虽然我的枕头下面已经有好几本这样的书。
谢谢您,尊敬的顾阿姨!自打被关进看守所一年多的这段时间里,您对我的关照之情我楚小芬这一辈子恐怕是无以为报了,下辈子一定还上。
顾阿姨临走的时候,我低着头问她我的脚镣究竟有多重,这副铁家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沉了、太压脚了,能不能换副轻一点的。顾阿姨无奈地告诉我,我戴的脚镣有六七斤重,像我现在这样,被判处了死刑就必须戴这种脚镣,从来没有例外,当然,如果将来改判了就会立马卸掉。
改判,也许会有改判的那一天吧!但愿真得会有那么一天!听着顾阿姨的话,我在心里苦笑着安慰自己。
梁姐在一旁建议我用布做一个和她脚脖子上一样的镣托衬在脚镣铁环下面以减轻那沉重冰冷而无情的铁家伙对脚脖子的压迫。
顾阿姨走后,我开始翻检自己的包裹,想找一件不想再穿的旧衣服撕开做镣托。
这时,我右铺的花静对我说:“小芬姐,不用找了,我这儿有一双袜套,你看看行不行?”
我转过身看着花静递向我的袜套,那是一双紫色黑斜纹全棉袜套,很漂亮,和她那双大长腿在一起简直般配极了,做成镣托和我脚上冰冷无情的铁家伙为伴实在是一种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