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住院,还是特意找来的。她无意生事,但是还是麻利地拆了纱布。伤口很长很深,她看到时候心揪了一下,人有些发怔。
“没事,鬼子冲进工事里来了,近身肉搏,被刀砍了一下。”他轻描淡写地说。
南漪看了他一眼。脸上的旧伤都很淡了,眉梢一道新伤痕还是浅粉色,斜飞入鬓。只是他却是满不在意的样子。他的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不是说他变老了,而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现在的他,不笑时显得内敛、稳重。仿佛从前的那个无法无天的裴四爷,早已经消失在很远的地方。他这个人,从来没所谓的风度翩翩,只是漂亮,纯粹的漂亮,又张扬又狰狞,一眼难忘。但现在,他有了一个全新的面貌。也好看,是被战火、危厄风蚀过的好看。那些好看沉淀下来,融进骨血,多了些所谓气质的东西。
给他换好了药,南漪又公事公办地说了注意事项。裴益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应该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四爷,该吃饭啦!”一个轻快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南漪回过头,看到一个体态略显丰腴的二十来岁的女人。虽然并不窈窕,但有一张秀美的面庞。只是左边脸上有道不短的伤疤,让那秀美打了折扣。那女人看到南漪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露齿而笑,“十一姑娘。”
南漪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裴益从前的那个大丫头,好像叫做大春的。南漪点了点头,“大春姑娘。”
大春放下食盒,很知趣的借口出去了。南漪想,这么多年了,大春一直跟着他,也是长情之人。
看她看得时间有些久,裴益忙坐近了些,“别胡思乱想,大春是我的丫头,不是通房丫头。这些年跟着我走南闯北,跟我妹子一样。”
南漪脸上不大好看,有些愠意又有些窘迫,“四爷,请自重,我是个寡妇。”
裴益敛了笑,微带轻讽,“不用你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个寡妇!”
南漪不再言语,反正换好了药,索性端着托盘出去了。
忙了一整天,南漪下班的时候从裴益病房前经过。余光见他正靠在床头,大春坐在一旁拿牙签扎着切成小丁的梨子往他口里递。不喂也是不行的,他没了右手,左臂又伤了。南漪走过去,听见病房里有响亮的笑声。
南漪到了家,晚饭已摆上了桌。岚岚见母亲回来了,小跑着一路冲到她怀里,软软的小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南漪整颗心又软又甜。吃完晚饭,陪着女儿玩了一会儿,南漪就开始哄她睡觉。十姨太也在屋子里做针线活,其实是想陪着南漪说话。
十姨太本要给南漪做身秋衣,料子都挑好了,无奈南漪觉得太艳不肯穿。十姨太心里苦涩,黑底苔绿的丝绒料子,根本算不上艳。但南漪只肯穿黑穿素,十姨太没办法,索性给岚岚缝件短外套。
南漪坐在床边轻拍着女儿的背,十姨太一边缝衣服一边絮絮有声,“也不知道九姑娘怎么样了。今天阿胜又出去打听了,还是没什么消息。没消息大概也就是好消息吧。”
南漪安慰她,“姐姐过阵子肯定就回来了。”
“你说,那天九姑娘怎么好好的半途又不走了?”
南漪摇摇头。她是后来才知道南舟是从船上跳下去的。她隐约能猜到南舟的心,或许有什么人牵住了她,所以才肯跃进海里游向那个人。她钦佩姐姐的那份果决和勇敢。她有时候在想,总以为自己的脑子清醒,不肯为谁给出真心,到底是对还是错呢?真心错付又如何呢,起码试过了,不后悔。她至今都不太明白情爱是什么,总觉得会失了自我、失了本心。但江启云的死却让她隐隐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兀自想着心事,十姨太轻轻抓住了她的手,有点埋怨,又有点心疼,“快别拍了,再拍孩子都醒了!”
南漪回过神,收了手。给女儿掖了掖被子,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枕头下露出相片的一角,她轻轻抽了出来一看,是江家两位孙少爷的相片。十来岁的江绍澄,眉宇里隐隐有他父亲的模样。她鼻头微酸,把相片放回了原处。
南漪站起身活动了下腰肢。十姨太心中发苦,女儿还不过二十出头,难道就这样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一辈子?女儿的命真是苦。想到这里,眼眶又湿了。
南漪假装看不见她双眼噙泪,随意道:“妈,早点休息吧。晚上做针线活伤眼睛。”
十姨太“嗳”了一声,把针线布料收拾好,放进笸箩里。南漪见母亲这样为自己的未来伤怀,于心不忍,便道:“我明天休假,天气还挺好,我带岚岚去公园里玩。”
十姨太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嗯嗯”了两声,“你是该多出去走走。”
第二日,南漪领着江岚去了沙平公园。公园里虽然不如节假时人多,但也算得有些热闹。临近中秋,公园里飘浮着浓浓的桂子香,花灯也已经挂起来了,想来中秋那夜自有一番热闹。她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去年此时,江启云把婺州官邸挂满了灯笼。他驮着岚岚牵着她,一路攀花折柳猜灯谜。笑语欢声,仿佛还是昨日。
岚岚晃着她的手,叫了好几声“妈妈”,南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