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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乡村婚礼前夜招待远道而来出席庆典的亲戚们吃的那种晚餐。
两个男孩松开莫纳的手跑向毗连的一间屋子,从那儿传来阵阵稚气的叫喊声和调羹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莫纳大胆而镇静自如地跨过长凳,在两个老农妇旁边坐下。他顾不上礼节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过了一段时间才抬起头逐个打量同桌的人,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说到这一点,几乎是没有人交谈呢。那些客人好像彼此都不太认识。他们准是从遥远的城镇或本乡偏僻的地区赶来的。沿着那些桌子,每隔一大段距离,到处都有蓄着连鬓胡须的老人,而别的人,脸上刮得干干净净,模样像是曾经做过海员似的。坐在他们侧面的另外一些老人,和他们有诸多相似之处:一样的黧黑肤色,一样的浓密眉毛下的锐利眼神,一样的细如鞋带的领结……但显而易见,这些人的航行从来都没有超出过本乡本土的范围,要是他们屡经暴风骤雨的冲击,那种摸爬滚打,搁在航海途中或许算是够呛,可他们是驾驶着爬犁在田野上面来回穿梭,这个自然是不用担太多风险了……他们当中少有的几个女人:老迈的身躯,褶边软帽下的脸庞像是打皱的苹果。
那儿没有人让莫纳觉得和他们在一起是不安全或不自在的。后来莫纳解释这种印象,他这么说:“当你做了什么相当不可原谅的事情时,你设法让自己安下心来,就会对你自己说,某地的某个人会原谅你的。你想到那些老人,或许是想到那些宽容的爷爷奶奶,他们事先就让你相信,不管你做什么都是被许可的。”那么毫无疑问,这些桌子边上坐着的那些好人便是属于那个范畴。至于其他人,他们是青少年,或是小孩子……
其时坐在他旁边的女人闲聊起来。
“最早也要过了明天下午三点钟,”两人中年龄较大的那个说道,是那种怪里怪气的高调门,而她怎么都没法让它缓和,“那个年轻人和他未婚妻才会到这儿。”
“看你说的!”另一个说道,“再那么说我可要生气了。”可针织软帽下的表情却是够温和的。
“那你自己算一下吧,”年长的女人泰然自若地回嘴道,“从布尔日坐火车到维埃宗是一个半小时。从维埃宗一路过来是七里格……”
争论还在继续进行。莫纳没有漏掉一个字。多亏了这场未伤和气的小小口角,他隐隐约约地开窍了。弗朗茨·德·加莱,这户人家的儿子——是名学生或水手,或许是海军少尉,这个不是太清楚——到布尔日去接他要娶的那个姑娘了。听起来虽说显得不可思议,但这个小伙子,因为他准是相当年轻又相当任性,随心所欲地安排这块领地上的事务。其中便有这样一项,当他的未婚妻到达时,这个大城堡应该看上去像一座举办游园会的宫殿。而为了欢迎她到来,他亲自把这些小孩子和温良的老人家都邀请来了……这便是那两个女人闲聊中透露的少数事实,其余的都还蒙在神秘的雾霭中,因为她们回到两个年轻人会在何时到达那个话题上去了。一个说是明天早上,另一个说是明天下午。
“我可怜的摩瓦奈勒,”——说话的是年龄较小、不太容易激动的那个——“你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么的拎不清。”
“而你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么固执,我可怜的阿黛勒,”平静的反驳伴随着耸耸肩,“上回见到你之后过去四年了,可你一点都没变过。”
她们继续拌嘴却不见一丝怒气。
莫纳急于了解更多情况,终于插话道:
“他的未婚妻有他们说的那么漂亮吗?”
她们看着他像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似的。除了弗朗茨谁都没有见过那个姑娘。他从土伦回家,途中在布尔日停留,某日黄昏在那儿的一个名叫“沼地”的花园里,偶遇痛苦不堪的她。她做织布工的父亲,把她从家里赶了出来。她长得非常漂亮,而在那个地方,在那个时候,弗朗茨便决定要娶她。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如果不是他的父亲德·加莱先生和他的姐姐伊冯娜放任他的各种愿望,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莫纳试探着做进一步调查,这时门道里出现一对迷人的情侣:穿着天鹅绒紧身马甲和百褶裙的十六岁姑娘,穿着高领外套和陀螺形裤子的小伙子。他们跳着舞穿过房间,其他人尾随其后,接着是更多的人忙不迭地尖叫跑来,追赶他们的是一个高高的皮埃罗,脸上搽得雪白,耷拉着袖子,头戴一顶黑色软帽,缺了牙齿的嘴巴笑吟吟地张开。他跨着笨拙的大步,半是在跳跃,甩着空空的袖子。姑娘们似乎有点怕他,小伙子们却跟他握手,而年幼的孩子们则非常兴奋,尖声呼叫着追赶他。他经过时,那黯淡无神的目光落在莫纳身上,而他从眼下这副刮得干干净净的面具底下察觉到,这是马鲁瓦约先生的伙伴,那个把灯笼张挂起来的江湖艺人。
饭吃完了,客人纷纷起身离座。
过道里成群结队跳起了轮舞和法兰朵拉舞。某处有弦乐奏响小步舞曲……莫纳将脑袋半掩在像飞边一样突出的斗篷领子里,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