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世上的清凉全都关在这一汪小小的水洼里了，而迄今为止每每听到“泉水”二字，我的心就会回到那儿，流连不已。

    薄暮时分我们动身回家，而旅程的前半段和此前一样无忧无虑。从农场通往公路的那条小径，冬天是一条溪流，夏天是一片沟谷，布满洞穴和木桩，在高大树木的篱笆之间蜿蜒。有些伙伴走的是那条路，把困难当作挑战。另一些人，包括索莱尔先生和亚士曼，走一条平行的小路，松软而多沙，位于邻近那块农田的边缘。我们可以听见其余的人在说说笑笑，在我们近旁，在我们下方，重重阴影之中却隐而不见，而德鲁什又在喋喋不休地讲他那些成年人的故事了……高高的树枝间可以听到夜虫炎热的鼓噪，在尚未全黑的天空映衬下，甚至看得见它们涌现在花边状的树叶周围。偶尔会掉下一只，在我们脚边发出响亮的唧唧声。没有别的东西打破这温馨的夏日黄昏的宁静，我们悠然漫步，没有希望或欲念的拖累，从平庸无奇的小郊游中安静地走回家去……又是这个亚士曼，虽说是有口无心，却要来扰乱这种安宁了……

    我们快要到达山冈的顶部，那儿有两块巨石标志着人们所说的一座古堡遗址，这时他开始说起他走访过的那些庄园，尤其是旧南赛附近一片差不多是被遗弃的领地：一个名叫撒伯隆尼埃的地方。他用阿列人那种矫揉造作的口音，有些字缩短，另一些字卷舌，告诉我们说，几年前他在那个地方游逛，在一座颓败的礼拜堂里见到一块牌位，上面刻着这样几个字：

    骑士加卢瓦斯安息于此

    忠于他的上帝、国王和情人

    “不会吧！”索莱尔先生说道，微微耸了耸肩。他对谈话所采用的调子稍稍感到不安，可并不想阻止我们像男子汉那样说话。

    接着亚士曼便描绘起所说的那座大城堡来，像是在那儿过了半辈子似的。

    有好几次，从旧南赛回来，他和杜马被一座耸立在冷杉树林上方的灰色旧塔楼吸引住了。在林子中央，他们遇见一个迷宫般的颓败建筑群，那里荒无一人。有一天，当地一名猎场看守人路上搭乘他们的车，他带他们穿越这片古怪的领地。可其后却听人说，那个地方被夷为平地了；除了农场和一座小别墅之外什么都没留下来。原先的主人还住在这儿：一位退役老军官，眼下一贫如洗，还有他女儿……

    他不停地说呀说。我倾听着，越来越觉得他是在描述某种我已经知道的东西，这时，正如主要的启示出现时屡屡发生的那样，来得突然而且非常简单，亚士曼转过身来碰了碰我的胳膊，让初次掠过他脑海的那个念头击中了。

    “可现在我却想起来了——那肯定是莫纳无意中闯入的地方——你知道，大莫纳——那个老故事……”

    “当然是啦，”看我没有应答，他便继续说道，“现在我记起来了——那个看守人的确说起过一个儿子，一个怪里怪气的小家伙，满脑子想法……”

    我不再听了，因为我知道他是猜对了。而我明白，随着莫纳的遥不可及，随着希望的全都委弃，是我在面对着那条路，像是某条常来常往的熟路，通往那片我们叫不出名字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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