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地狱入口处。

    终于心灰意冷，放弃等待，朝大教堂和塞纳河之间的那条小街走去。我约莫知道她们所住的那栋楼的方位，便在那个地方徘徊了一会儿。偶尔有使女或家庭主妇出来，天黑前冒着蒙蒙细雨去采购一些东西……留在这儿没有意义，于是离开……我折回到我们要碰面的广场上。明亮的雨水似乎在延缓黑暗的到来。眼下周围的人比一个小时前还要多，黑压压一大群……

    猜测——绝望——疲惫——我抓住那个念头不放：明天。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会等她的。而我热切盼望明天的到来。我百无聊赖地期待着眼前的那个黄昏，还有那漫长的空虚的早晨……可至少这一天是快要到头了……回到房间，坐在火炉前，我可以听见报贩叫卖晚报的吆喝声。毫无疑问，在圣母院后面某个隐匿的阁楼间里，她也听见他们的叫卖声呢。

    她……我是说：瓦朗蒂娜。

    黄昏，我想用魔法驱除的黄昏，奇怪地压在心头。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这一天临近尾声而我渴望它结束，有人在它身上投注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爱，投注了最后一丝力量。有人临近死亡，有人面对一张逾期未付的票据，祈祷明天永远不会到来。另一些人知道他们将怀着负罪感醒来。还有一些人实在是太疲倦了，这一夜再长也不够他们美美地睡上一觉。而我，浪费了这一天，有什么权利去向明天索取呢？

    星期五傍晚。我曾期待此处写道：“我又没见到她。”那样就结束了。

    可今天下午四点我到达戏院时，她却在那儿。苗条而肃静，穿一身黑衣但是脸上施有粉黛，咽喉处的白衣领使她乍见之下像一个有罪的皮埃罗，半是楚楚可怜，半是诡计多端。

    不料她竟是来告诉我她必须马上就走，这是最后一次……

    尽管这样，从白天到夜晚，我们却仍是在一起，肩并肩慢慢地走在杜伊勒里宫的砾石小径上。她在跟我讲她的事情，但是话说得那样曲里拐弯，我不太听得明白。她说“我的情人”时，指的是她没能嫁成的那个未婚夫。我想她是故意那么做的，为了吓唬我，让我不要缠上她。

    这是我简直不愿记下来的她讲过的一些话：

    “别相信我，因为我所做过的一切都是在犯愚蠢的错误。”

    “我浪迹天涯，孑然一身。”

    “我把未婚夫逼上绝路。我离开他是因为他太崇拜我了。他只是用他想象中的我来看我，不是用真正的我来看我。而事实上我浑身都是缺点。我们只会很悲惨的。”

    我一直都能领会，她是设法把她说得比她本人更坏。我想，她是在设法说服自己做蠢事是做得对的，没什么可后悔的，她不配得到赐给她的那种福分。

    她曾镇定地看着我说道：

    “你身上我所喜欢的那种东西，而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是我的记忆……”

    又说：

    “我依然爱他，比你想象的要多。”

    然后便突然地、严厉地、懵懵懂懂地、不高兴地说道：

    “只是，你到底想要什么呢？难道你也爱上我了吗？难道你，也想要娶我吗？”

    我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我大概是说：“是的。”

    支离破碎的日记就此打住。接下来是信件粗略的草稿——潦潦草草，杂乱无章，有些词句被画掉了。

    他们的婚约一定是很不牢靠的……在莫纳的要求下，那个姑娘放弃了工作。是他自己在一手操办着婚事。但时时刻刻受到那种责任的折磨，要重新开始去寻找，去探究任何一丝会导向他失落的爱情的新踪迹，他似乎不时要消失一段时间，因为他在有些信件中带着那种可悲的尴尬语气，在瓦朗蒂娜面前力图为他自己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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