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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溯是把头埋进沙子鸵鸟。
很多东西是可以争取的,一个观摩学习的机会,一个剧本里的角色,一个千载难逢的演出经历。可很多东西是争不来的,到手的东西总是饶了七八个弯,邹溯费了太多心力。
他从来不觉得“努力”是什么贬义词,比起费尽心力扮演一个众人眼里的天才,他并不耻于展现自己的愚笨。
邹溯可以蹲在剧场里一整天只因为有位演戏前辈在现场拍戏,也可以一边赶节目一边上演技课程,做这行靠的是机遇和能力。有时候熬夜熬到茫然后,一睁开眼也会自我怀疑有没有意义。
唯独关于梁绍臻,邹溯却不敢再谈及努力。
那是一座孤独的岛屿,他被拒绝在江海之外。五年的时光里,几乎耗尽了所有气力,他终于游到了这座岛屿附近,却最终发现,那是一座封闭严实的岛屿,严丝合缝,唯独不向他开放。
哀莫大过于心死,无非就是这样。
邹溯坐在酒桌前时,终于明白了秦致那通电话里犹犹豫豫的“你别生气”的真正涵义。
他刚才不明白,演一个男二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个剧是一年前就敲定了的,为了剧本和导演,邹溯把价钱压得很低,如今坐在这个鸿门宴里,却只想把手里的餐刀刺进那姓钟的空降兵喉咙上。
他确实没想到,梁绍臻会把这个角色争取下来。
邹溯仰头一饮而尽,呛出星点泪花。
梁绍臻影帝脾性惯了,向来是剧本找他,没有他求剧本的道理。邹溯这几年的资源虽然和梁绍臻牵扯了不少关系,但邹溯几乎咬着牙自己在走。
可万万没想到时候,所谓的原则只是针对不同人罢了。
个人工作室也是可以签别人的,资源原来也是可以要来的。
钟纭显然没有这份自觉,他理所当然地坐在导演旁,举着酒杯感谢导演给他这次机会,毕竟不是谁刚出道就能演男一的。
可不是嘛。邹溯想。演了这么大一出戏,终于签了壹臻顺利出道,不伸手要个男主岂不是亏大发了。
钟纭举着酒杯走到邹溯面前,灯光下,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中人人觥筹交错,却在这一刻被人按了暂停键,偷偷把眼光放在了两人身上。
娱乐圈也是名利场,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被刻上了放大镜。
一个是导演一年前就钦定的男配,梁绍臻公开了五年的男友。另一个是一个月前壹臻工作室公开签下的新艺人,第一部戏就抢了男一,几乎是踩着邹溯往上爬。
“我得谢谢你。”钟纭高举着酒杯,他笑得内敛,新人演员该有的低姿态他都演足了,“邹先生是演艺界的前辈,我初出茅庐,还得劳烦你带着我。”
邹溯没跟他碰这一杯,却也意料之外地没生气,他看着钟纭尴尬地举在半空中的酒杯,语气里没掺杂一丝情绪:“该怎么演就怎么演,别毁了这剧。”
这一顿饭算是开机仪式前的一次会面。导演张云涛几乎是高票房的保证,眼神毒辣,挑剧本尤其谨慎,电影以两到三年一部的频率在出,部部卖座。这样的剧组,从来不愁投资和演员。好在导演有资本,看角色不看人,一般人很难塞人进来。
邹溯原本不抱希望,但没想到是张导亲自来联系的他。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已经沉积出了岁月的痕迹,带着浑厚的气度。声音透过看不见的线传到邹溯耳畔:
“你《寒冬万里》那部电影我看了,杨青松也很推荐你。如果你空得出时间就拍一拍我的戏吧。”
“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演戏倒是挺有意思。”
他最后一句带着笑意,把同样大名鼎鼎杨导直呼姓名,他不说邹溯的戏演得好不好,只说有意思,留足了发挥的空间。
邹溯低声答应了,冷静得不正常。
他把手机扔到了一片狼藉的床被上,昨晚上粘腻又暧昧的场景再记不真切。浴室里的热水从花洒下落下,很快热气蒸腾弥漫了狭小的房间。
四周很安静,水流汇集冲刷又分散,得到这个消息他本该很高兴,应该兴高采烈地和所有人分享,应当冲到全世界面前去得瑟和自豪。然而他抬手扶额,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疲惫。
屋外已经找不到任何梁绍臻昨晚存在的痕迹,他像是一个不可察的隐秘的故事,被一个远洋电话轻而易举击碎了。
邹溯恍然意识到,他曾以为自己的梦想是演技得到肯定,是能配得上他。自己拙劣而卑微的追随里,自我的成分远大于爱情的因素。这样他就可以劝自己说,哪怕被梁绍臻拒绝,被否认,两人的关系里相互利用才是真正的含义。
可时至今日,他却骗不了自己。
他最想要的,也是永远得不到的,梁绍臻的肯定和爱意。
那是遥不可及。
那是痴心妄想。
“老大!”陈木中气十足,破门而入,手上两个袋子里是包装精美的咖啡和饼干。
化妆师被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把眉笔戳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