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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春之间仿佛被下了某种诅咒,一到这个时候,就总要有某种不幸的事情发生。
盛元四十六年的冬天,宁为梁战死,大齐失去北方五郡,从而兵败连年。转年的春天盛元帝驾崩,盛元四十七年变成了长平元年。
长平元年的冬天,太傅谭仪病重,大齐失去了最后的支柱,以致第二年不得不放弃北方大片的国土,迁都南下。
长平二年的冬天在长平帝的病重中度过,整个新年都未见半丝欢声笑语。但未见白事,竟仿佛已是最近的几年中少见的平稳。
眼看长平三年就要这样相安无事的过去,大齐百姓将会迎来少见的、可以快乐度过的一个信念,宫中竟在这时传出长平帝病重的消息。
去年的这个时候宫中传出了一样的消息,只是去年的时候长平帝熬了过来,可今年却未必。
未到年关,池璨却已经罢了好几日的早朝,专心地在紫微宫中侍疾,不理朝政,谁也不见。
越空蒙提着食盒站在紫微宫前,却十分犹豫究竟要不要进去。紫微宫是帝王寝殿,他是外臣,无召不得入内,就算得到了召见,也不好进去。
可是,他担心池璨。
池璨已经好几日没有出紫微宫了,吓得黄芪都违背了宫规给越空蒙递了消息,希望越空蒙进宫劝池璨离开紫微宫。
黄芪披着大氅出来,见到越空蒙仿佛看见了救星:“大人,您可算来了,您快劝劝殿下吧!”
越空蒙将手中的食盒递给黄芪,边问道:“殿下如今如何?”
黄芪苦着脸摇头:“殿下已经好几日不怎么吃东西了,人都瘦了一圈。”
越空蒙沉默了一会,又问道:“那陛下呢?如何了?”
黄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左右转了转头,见附近空无一人,才低声道:“情况不太好,医官说,能不能撑得过这个年都是问题。”
越空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没过几步,越空蒙就见到了池璨。
现在的池璨比起以往来着实太过憔悴,眼底青黑,发丝凌乱,竟找不出半点平日的意气风发来。池璨坐在寝宫内门外的地上,身体靠在墙上,双目无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越空蒙轻手轻脚地走近,在池璨的身侧也跪坐了下来,就那样看着池璨,一语不发。
黄芪将食盒放在一旁的地上,躬身退了出去。
池璨没有说话,越空蒙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紧紧地靠近、坐在一起。
过了许久,池璨才开口说道:“空蒙,我要没有父亲了。”
池璨没有称孤,也没有叫父皇,一个“我”字与“父亲”这个词,道尽无限心酸。
越空蒙不知道池璨现在该是如何的悲痛。
越河去世的时候,越空蒙什么都不知道,还在傻傻地以为父亲很快就会追上南渡的队伍,然后和他一起渡江,再然后,一家人那样安安稳稳地生活。而等他感觉到不对的时候,越河的死讯很快就传来了。
越河的死对于越空蒙而言,更像是一场意外,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来了也就来了,熬过去也就没关系了。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每日数着日子,等着自己的父亲去死,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没办法安慰池璨,只能一语不发。
池璨也没想听什么,他软了身体,将头靠在越空蒙的肩膀上,继续说:“我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天,我会接连失去这么多东西。
当初皇祖父在世的时候,我以为时间会很长很长,长到等我大了,甚至老了,他们都还会在我身边。
皇祖父去的好突然,就好像突然有一天,什么都变了,天地变了,风云变了,一切都那么陌生。我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间,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池璨的声音越来越飘渺,眼神越来越悠远,迷惘在他的眼中浮现,让他看不清前路。
越空蒙垂下了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许久,越空蒙才开口:“殿下不必难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总有拨开阴云见朗日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