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平四年的第一天，临安城里花火漫天，各色烟花彻夜不绝，一派热闹祥和，仿佛大齐回到了盛元四十六年之前，天下依旧太平永安。

    但满城的繁华没有换来好消息，长平四年的元月，长平帝即世。

    池璨在紫微宫哭了三天，但人死不能复生，生者流再多的眼泪也无济于事。

    池璨抱着越空蒙哭，越空蒙不断地安抚池璨，但池璨的伤心痛苦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

    池璨没有父亲了——这个事实足够让越空蒙感同身受——在不久之前，他也刚刚失去父亲。

    池璨问：“空蒙，孤是一个很令人失望的太子，是不是？不然为什么，皇祖父，父皇……甚至是母后，他们为什么要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孤？”

    越空蒙抱住池璨，轻声说道：“殿下不要这样想，生死有命，这与殿下无关。”

    池璨不说话，只是抱着越空蒙在哭。

    池璨的脑中想起的是长平帝驾崩之前拉着他的手说的话。

    那时的长平帝已经很虚弱了，长久以来的悲愤让他食不下咽寝不安眠，他的脸颊消瘦了下去，就连手掌都干瘪得令人害怕。

    池璨抓住长平帝的手，泣不成声。

    长平帝用虚弱的声音说：“阿璨，以后的路，父皇不能陪着你了，你要自己走了。不要怕，父皇会永远看着你，陪着你。”

    “父皇……”池璨抖着声音，一时间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长平帝接着说：“阿璨，父皇不孝啊，不战而逃丢弃北方的大好河山，父皇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长平帝说着就咳了起来，池璨想起身倒水，却被长平帝拉住，长平帝紧紧地握住池璨的手，用如今已经少见的、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阿璨，你要记得，有生之年，你一定要收复北方！我大齐的大好河山，不能落入蛮夷手中！”

    长平帝的眼睛亮的吓人，他的眼中充满憧憬，仿佛已经看见了南齐收复北方的场景。

    池璨吓得双手发抖，他握住长平帝的手开始无意识地用力，口中颤抖着喊：“父皇……”

    长平帝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池璨，他的声音近乎嘶哑：“阿璨，你要记得，一定要收复北方的河山！”

    池璨不停地点头，仿佛只要他答应了长平帝的所有要求，长平帝就能继续活下来一般。可惜，池璨等来的是长平帝永远闭上了眼睛。

    ******

    越空蒙想到长平帝死前与池璨的对话，心都在发凉。

    长平帝疯了——这是越空蒙当时唯一的想法。

    收复北方何其艰难，豫州、徐州都在蛮夷的统治之下，长江仿佛天堑，彻底地隔开了长江南北。长江南北信息不通，如今江北的战况如何南齐收不到一份战报。

    ——若说豫州、徐州无法通信是因为蛮夷占领了大片国土，可益州、梁洲、秦州方面不该传不来一丝消息——益州、梁洲、秦州可是被池寒渌保留下来的国土——这一切都在指向一个可能——池寒渌不会再被朝廷驱使了。

    这很好理解。

    长平二年，长平帝弃都南逃，黄河以南的门阀士族衣冠南渡，放弃了北方非大好河山。而长平帝在南渡前还算计了池寒渌一把——他故意让池寒渌难逃，就是抓住了池寒渌绝不会渡江的心理，算计池寒渌拖住乌骨突的军队，给士族南渡留出时间。

    池寒渌不傻，他什么都看得出来，只不过出于忠君的思想，忍了长平帝的算计而已。

    当初池寒渌拖住了乌骨突的军队已是全了君臣、兄弟之情，那番算计过后，怕是池寒渌也冷了心，否则不至于两年间传不来半点消息。

    而如今池寒渌掌握北方几十万大军，早已是北方名义上的王。在尝过大权在握的滋味后，池寒渌怎么可能将手中兵权拱手相让？

    池璨想要收复北方，一要打北方五夷，二要打上党王池寒渌，三要打其余自立为王的诸侯。凭借还各自为政、一盘散沙的江左贵族，怎么可能？

    收复北方如此艰难，长平帝从前也从未提起过要收复北方，怎么会再临死前突然留下这样的遗言？

    越空蒙只能推测，放弃北方对于长平帝来说是隐在心底的痛恨，只是平时不表现出来而已。而临近死亡的长平帝早已丧失了所有的理智，只剩下了心中的执念，故而才将这个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强加给池璨。

    更让越空蒙心凉的是，池璨一定会完成这个任务——不惜一切代价。

    收复北方是长平帝临死之前的执念，那么池璨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完成。可是池璨要为之付出多少，越空蒙无法想象。

    窗外风雪漫天，怀中的池璨哭累了，在越空蒙的怀中沉沉地睡了过去。看着池璨满是憔悴的脸还有眼底的青黑，越空蒙的心更凉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发生——这种改变让越空蒙惶恐不安。可越空蒙什么都做不了。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

    越空蒙紧紧地抱住了池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