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思的不该是你吗?”
一言堵回了萤火即将开口或者打算开口的客套话,今天发生的事,他又不是一点也不知道,她完全没有必要在自己勉强逞强或者刻意隐瞒什么。
进喉的酒辣麻了舌尖,麻木中,萤火的思绪被拉得老远,隔着垂柳的倒影,夕拾似乎能够看得到她的心思,只是他无从说起,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风很凉,萤火一声不吭,一杯接着一杯的灌自己酒,见状,夕拾说:“本王还没喝呢……”
萤火霸道地抢过了酒壶和酒杯,“王爷不该喝酒,这酒我替王爷喝了。”
两个人的对酌瞬间变成了萤火一个人玩命的自酌,什么话也不说,只顾着喝酒,一壶接着一壶,像是有预兆一般,夕拾竟在桌边备了很多壶酒,或许是特意留给她的,也或者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
夕拾近距离地看着萤火,看着她一杯一杯的喝酒,这不是喝酒而是借酒消愁,看频率,大概她心里的愁绪一定比下肚的酒还要浓还要酸。
喝的半醉不醉的时候,萤火顿然停了下来,酒杯磕着桌沿发出咯咯的声响,而后打了个酒嗝,恍惚的开口道:“王爷,你一定觉得好奇吧?”
“好奇什么?”
“我的故事啊。”萤火指了指自己,笑盈盈道。
“本王不好奇。”
萤火撅着嘴,眯眼紧盯面无表情的夕拾,突然绽开了笑,并娇嗔地哼了一声,“那我好奇王爷的故事,王爷会讲给我听吗?”分不清是喜是忧的撒娇语态。
没有丝毫犹豫的,夕拾答道:“不会。”
萤火吐着舌头,不满地指着夕拾道:“小气鬼,夕拾原来是小气鬼啊。”眉头拧得很紧,整张脸的表情都扭曲了。
可扭曲着脸肆意笑着时候的萤火,她的那种模样最让人魂牵梦萦了,至少夕拾在听到她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心里是这样想着的。
“那我来讲一个故事给王爷听好不好?”
“……”
也不顾夕拾是不是愿意听,萤火咬着酒杯就开始讲述了,迷迷糊糊的样子,不清不楚的口吻,述说的故事也没头没尾的,想到就说到哪,说到激动的时候,竟然能把手中的酒杯给捏碎,好在还有夕拾的酒杯可以再拿来用。
这无疑是个混乱而悲伤的故事,而故事里的主角便是说故事之人,很惊心动魄和百转千回的故事,在萤火的口里说出来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之感,说故事的人说着的时候嗓音暗哑,眼神一动不动,背后柳条的阴影,那些一条一条拉长的倒影,也在她的表情镀上了一层晦暗。
侧对着,萤火的侧影一动不动,夕拾看见她的头发被灰蒙蒙的光染上一层银白色,黑色的头发变得透明起来。原来,她的过去,是那样的惨烈而痛彻心扉,悲伤的一直笑着,原来这个世间真的存在和他一样的人。
咔嚓。
属于夕拾的酒杯也终于被萤火捏碎了,掌心中的碎片并未逃脱被捏成齑粉的命运,待掌心张开的时候,她轻轻一吹,刚才还是个杯子形状的东西竟然就如此简单的就在外力刻意的作用下化作尘化作埃了。
看着隐隐的尘埃,萤火突然一把拉起夕拾的手,将其按在自己的腹部上,由此,夕拾的身子也一并跟着力道微微前倾。
紧握着的手慢慢成掌贴在她平坦的腹部上,那里很暖,然而她出口的嗓音却是无比的悲凉,她说:“你看,刚才还是一只完整的杯子,被我一捏就成了粉末,和这里一样……”萤火按住夕拾的手又加重了一些力道,“这里曾经也孕育了一个孩子,当你摸过去的时候,你能感觉到孩子的小手在动,他知道你在抚摸他呢……”说着这些的时候,她一脸幸福的表情,“可是,可是……”幸福的表情刹那冰冷下去,眸子中漾着吞噬人的可怕气焰,“可是,才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就没有了,没有了呢……”话停在这里,喉咙像卡了一根长刺一样,心底翻涌的情绪再次要倾轧而出,拼命的隐忍,忍到身子不住地颤抖,忍着咬住唇瓣,咬到发紫,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告诉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的细节,原本她的故事里隐去了怀了孩子和失去孩子的那一段,可她就是很想和谁说一说,痛痛快快地说一回。
尽管夕拾说过不好奇不吃惊她的故事,可在听到孩子的时候,他的眉头还是深深地蹙了起来。
这时候,萤火呼吸而出的不再是怒火,而是寒气,足以冻结周遭的寒冷气息,听着,感受着,不知觉的会身陷其中,失去之后,强烈蔓延的恨意足以吞噬人心,这种恨意,夕拾再熟悉不过了。
不过在恨意之下,他更在意其他的。
得知她曾经怀了醒夜的孩子,而后又失去了他们的孩子,尽管最终结果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东西留下,可这也无法磨灭全部的曾经。
至少他在意的人不该和他身边的人有任何牵连,若是醒夜,这般牵连于他而言如同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