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你手这么灵巧,肯定是遗传你外婆的。”
邵一点笑了起来,温温软软的模样,“应该是的吧。”
祁天走到院子角落,那里有一棵碗口粗的核桃树,在这个破败的院子里,只有它还郁郁葱葱的伸展着浓密的枝叶,绿色的果实长出了小小的圆核,焕然如新。
仔细看褐色的树皮上,还有一道道整齐的划痕。
“这是你的身高?”
“是啊。”
邵一点也凑过来看,手摸上了划痕,“这是我出身的时候,外婆种上的,后来,每年都在这里帮我记录身高,外婆时常说点点快点长高啊,长得比树都还高。”
抬头看了看早就长成一颗三米多高的核桃树,邵一点笑了起来,眼里有泪光,“比树都高,还不成巨人了。”
祁天握住了邵一点的手,另一只手摸上了核桃树,凑近了轻声说:“谢谢你啊,陪伴了一点这么多年。”
房子确实太破了,住不了人。天擦黑,两人就到了十多公里外的镇上,找了家小旅馆住下,准备明天再去云宁看看。
第二天一早,祁天正在洗漱,电话就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时,祁天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他半天没接,正在收拾两人东西的邵一点,抬起了头,用眼神询问是谁,祁天抿了抿唇,说道:“周奶奶,周一诺的奶奶。”
赶回江城时,已经中午了。
进城后,一路晴朗的天,突然下起了下雨。
周家小区里,站满了人,都是些街坊邻居。第一次邵一点看到周家这么热闹的场景。
热闹却落寞着。
黄毛那群人也在,蹲在角落里抽烟,看起来格格不入。
看到祁天和邵一点,黄毛扔掉烟,走了过来,“你来了,大哥他……”
黄毛没说下去,眼眶发红,他别过头,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祁天接到的那个电话,就是黄毛打来的。
祁天点头,重重拍了拍黄毛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邵一点眼眶发热,紧紧抓住祁天的衣袖。
她告诉自己不能哭,等下还要见周奶奶呢。
祁天牵住了她发凉的手,走进了一楼一号的房子。
周奶奶坐在地上,苍老深陷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周围几个大婶,神情悲悯地安慰着她。老人却一言不发。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这一刻,邵一点觉得这可能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一句话了。
一句人之常情,就要一个年迈的老人,接受自己孙子的离世,真的特别可笑。
往常摆满几张小木桌的客厅,现在几张桌子都叠在角落里,此刻周一诺躺在客厅中央的木板上,身上盖着白布,能隐约看出身体的轮廓。
黄毛在电话里说,周奶奶凌晨起床上厕所,发现周一诺躺在饮水机旁地上,旁边是一个摔碎的水杯,医生赶来时,已经没了气息。
邵一点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了祁天的怀里。
头顶传来轻声的叹息。
接下来的几天,祁天和黄毛一群人都在帮着处理周一诺的后事,邵一点一直陪着周奶奶,老人缓过来了一些,一直在说话,责怪自己,也责怪老天,说着说着,浑浊的眼泪流了满脸。
雨连下了好几日,从屋檐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楼。
世界都灰蒙蒙的一片。
周奶奶在屋子里睡着了,邵一点帮她掖好薄被,走出了门。
她蹲在贴满小广告的楼梯间,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地上,朝着低处下水道流去,一片枯叶也挣扎着,打着旋儿,落进了黑漆漆的下水道。
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起,背景音是鼓点强劲的音乐,和人潮的喧嚣声。
很快那些声音都低了下去。
“小点点,你这个抠门货,竟然舍得给我打国际电话,你要知道话费很贵的。”
艾雪声音带着愉快,她出国都快两年了,这是邵一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她。
“嗯。”
她吸了吸鼻子,“艾雪,你在哪里呢?”
“在迪吧呢,今晚上和其他一个学校联谊,告诉你啊,我今天遇到一个特别帅的金发小哥哥,啧啧,那长相,像个精灵似的,我准备追他,你觉得怎么样。”
邵一点张了张嘴,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她沉默着,一种名为难过的情绪朝她袭来。
“怎么?”
艾雪听出了邵一点的不对劲儿,追问道:“怎么感觉你要哭了似的,祁天欺负你了?”
“是啊,他欺负我了。”
眼泪一滴滴无声地砸落了下来。
艾雪畅怀的声音传过来,“没事啊,我回来帮你揍他,哎,你们两个啊,真的挺好的。”
“艾雪,”邵一点轻轻出声,“你如果喜欢就去追吧,我希望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