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抬脚,直愣愣的把木屐甩进了水里。
噗嗤。
溅起的水花漾出去好远。
童磨小小声的“哎呀”,然后笑了下,道:“这样发脾气毫无意义,没了鞋子,你自己要怎么走回教里呢?”
一副认真和她探讨问题的样子。
海音寺千秋听了一愣,捏着芦管转身回来,像是依靠本能,做了个思考的样子,然后认真的把脚抬起,踩在了他盘坐的膝盖上。
踩完后还轻轻点了点。
童磨拖着长音歪了歪头:“明明是在跟我发脾气,还要我把你背回去,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坐在大石头上的女人身形一顿,若有所思。
但其实也只是看着像而已。
她本身并不具备什么思考能力,比起人来更像兽类,只是长相和画风在这方面异常的占便宜。
童磨小时候还会上当。
尤其非常非常小的时候,在满月之夜,看到她倚坐在窗外的树枝上,只是一截侧影,就能让人感到同明月一般寂寥的忧愁。
年幼的孩子看着那朦胧的像是要化在月光里的影子,傻了好一会儿,在被动接受朝拜之外,第一次主动扒住窗户,说我是神子,有困难我可以帮你的。
现在……
已然长成了青年的教祖闲闲侧头,看向水中倒影:背后是一地尸体,空气里全是血腥,两个根本体会不到感情的存在,居然在煞有介事的闹别扭。
他哼哼着,做了个大约是好笑的表情。
结果正好和她水中映像的眼神对上。
童磨饶有兴致的歪头,笑的更大了些,七彩的眼睛带着明媚的光泽,和芦苇间飞舞的萤火虫交相辉映。
海音寺千秋皱了下眉,突然把另一只鞋也踢进了水里,砸碎了那微笑的倒影,才重新转过身来。
——这整套动作的逻辑,大概是既然已经生气了,那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发泄的流程。
——既然他要留着背自己回去,那她就只能打打影子了。
童磨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衣服被溅了水也没生气。
他捻着少女的耳垂,很温柔的夸了句乖,然后拉开手上一直拿着的那个袋子,仔细的掰下一块,递到了她的嘴边。
“之前你不是饿了?可惜这里没有糖。”
事实上连盐都没有。
“喏,”他抵着她的唇畔用力推了推,“这是风干的蜂巢,不过也是甜的,先将就一下吧,等回去了,我给你准备点麦芽糖好了……”
随着尾音消弭,记忆中画面的视角开始晃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满月夜,海音寺千秋吹芦苇的调子,从漏气的呼噜,变成了影影绰绰连贯的曲目。
海音寺千秋得到了一直短笛,应该也是童磨买的,因为笛子上刻了梨花。
在某个狗男人貌似心情很好的夜里,海音寺千秋拿出笛子,安安静静的吹起了曲子。
狗男人条件反射的捏碎了酒杯。
记忆里画面朦胧,看不清他的脸,但那一瞬间阴鸷险恶的气场,搁现在回忆时,都惊出了海音寺千秋一身的鸡皮疙瘩。
“啊……”
狗男人说不上是冷笑还是叹息了一声,看着她月光下不变的样子,压迫感自然而然的就消弭了大半。
他 端着酒盏,起身过来,轻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千秋的话,能学会就不容易了。”
男人的怒火很自然的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果然还是那些和尚出现的太频繁了吗……”
海音寺千秋没动,把不长的曲子,翻来覆去的吹了好几遍。
几百年了,因为系统带锁,她依旧没有生出完整的思维,但就跟兽类一样,反射逻辑总还是养出了一些的。
就好比此时此刻,回忆着过去的海音寺千秋自己,就莫名的知道:她对他吹这曲子,甚至是当初突然想要模仿这首曲子——
都是因为心底本能般的想说:你丫恶灵退散吧!
现实中,海音寺千秋等待着眩晕感过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说呢。
不论有智商没智商,生活在什么年月,她果然一直都是她。
祖安狗男人,是每一个海音寺千秋必然要尽的义务。
她打字的积极性并不算高,所幸【榊太郎】本身也不算烦人,比起之前专业人士们不合时宜的一味调情,他的关注点,反而更接近乐曲本身。
专业性强的话题,虽然费脑子,但不用走心,海音寺千秋作为《雾里夕阳》这首曲子诞生&流传的见证者,谈兴还算浓厚。
‘但是好奇怪啊……’
海音寺在聊天的间隙里,还顺便上网搜索了一下:这首曲子的诞生,确实可以追溯到千年前,但没有任何跟她记忆中相关的前因后果。
明明知恩院依旧存在;
明明源信和尚依旧是名留史书高僧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