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无言的厮杀,她以熟练的操作和优秀的业务能力顺利地得到了这个位置。而直到亲身体验了之后,她才真正明白,就算只是从感觉上来说,这个医院就和其他的医院不一样。这让她很害怕。
比如现在。很晚了,所有的病号都睡了,科室里很安静。这很正常。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安静呢?你听说过十几个、几十个人一起睡觉,难道连一
个打呼噜的人都没有吗?
刚开始,女护士还以为是自己幸运,碰到一批不打呼噜的病号,后来才发现并非如此。很多病人入院的时候都说自己有打呼噜的历史,晚上查房的时候也可以看到他们的确是在打呼噜,嘴的张启和频率都对,然而,却是没有声音的。没有呼吸声,没有呼噜声,一切安安静静,静得没有一点杂音,除了必要的电子音和机械音之外,简直就像……坟场一样!
女护士抖抖瑟瑟地拿起笔,将目光刻意地钉在面前的体温单上,好像只要这样做,她不希望的东西就会消失一样。
当她坐下的时候,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比刚才的还要清楚很多,她能很清楚地听到他们在说什么,甚至可以分辨那是两个男人发出来的,一个声音略高,另一个声音有点沙哑。
略高的声音说:“今天晚上,就该轮到那个十八床了。
沙哑的声音说:“我看是七床,他占的时间够久了。”
略高的声音说:“那不可能。”
沙哑的声音说:“要是七床的话,那今天晚上就让我先。”
略高的声音说:“要是十八床的话,我要连那个护士一起。”
沙哑的声音说:“成交,成交。”
略高的声音说:“不过我也想试试七床……”沙哑的声音说:“七床是我的。”
略高的声音说:“嗯,你先吧。留给我点。”
沙哑的声音说:“你每次都独占……”
就是这个话题,那两个声音一直不停地在絮叨。
女护士已经不敢再心烦,她死死地捏着笔,手劲之大简直要把体温笔捏断一
样,手心的汗都把体温单的纸张浸得湿了一片。
她猛地站起来,那声音又消失了。
只要坐下就会听到,难道只有站着吗?可是现在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丢手里的东西,她飞快地往病房走去。
尽管病房很黑,分明有病号却又静得诡异,但至少有人在。更何况现在也是该查房的时候了,应该去看一看才对。恐惧是洪水,明明知道这是最令自己鄙视的胆小的借口,却不得不命令自己相信自己不害怕,否则洪水就会决堤而下。她推开第一间病房,三个男病号正以三种姿态安静地躺在床上,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身体,任何人都会认为他们已经死了。
她推开第二间病房,三个女病号睡得很香很静,一切正常。
推开第三间病房,八床和九床的老头张着嘴仰面朝天地睡着。
七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孩,他不是病号,而是八床老头的陪员,现在
的他正蜷着身体,嘴微张,可能在打鼾。
小心翼翼地确认过他们的情况,随着时间的流逝,女护士的情绪开始逐渐平复了。想起刚才的事,她甚至有点好笑。她还真是让那些传言吓怕了呢。这世上哪儿有鬼?不可能的嘛。否则以她的职业,想看什么样的鬼没有啊!
一边嘲笑自己,她一边走出病房,随手,轻轻将门虚掩上。一个病号一个病号地看过,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巡逻过,她站到了十八床的床前。
十八床是重症监护室的单人间,住着一个九十六岁的老太太。一个星期前,她因突然昏倒入院,经查,她的心肝脾肾都在快速地衰竭。这么大的年纪,这么重的病,所有人都知道她肯定不行了,再继续救下去也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医院本来不想收她进来的。
但老太太的孩子们都非常孝顺,她的长孙放出话来,不在乎多少钱,只要医院愿意尽全力救她,当然,若是救不过来,也是老人的天命到了,不会为难医院。
现在的老太太,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光输液瓶就吊了三个,心电监护屏幕上的数字和曲线每秒都在跃动,颤巍巍地,就像老太太风中残烛的生命。
一个仿佛是老太太孙媳妇的妇女趴在她的床边,已经睡着了。
女护士走到老太太身边,伸手去扒她的眼皮,想看看处于深昏迷的她有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