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骢回到书案后坐下，用手按了按双目周围的穴位，面色疲惫。　　丞相程骛上前一步，将手中托着的一卷竹简呈上，一股腐烂恶臭的气息立刻在大殿中荡漾开来，人们脸上的表情都在克制着嫌恶，却没有一个敢举起袖子捂住口鼻。小黄门将竹简接过呈给赢骢。　　群臣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在折辱我大秦的脸面！”　　“这上面，”赢骢扬了扬手中的竹简，群臣安静下来，“海龙王亲自给朕写了一封信，说他无比盼望和大秦永结为好，但是宗济出海，带去的一船东西，粮食种子是煮熟的，绫罗绸缎是在库里放了多年虫吃鼠咬过的，酒是酸的，米是陈的，美姬个个貌丑如无盐……他还说知道这不是朕的意思，而是宗济这个小人自作聪明使的手段，所以便给他准备了两筐鲜鱼，两筐活虾，一匹老马送他回长安，让他自作自受。”　　赢骢把那卷竹简往面前的书案上一丢，发出“啪”的一响，使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要打！一定要打！”一个尚显青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岳攸至挣脱开母亲景阳公主，上前抱拳而跪。　　“启禀陛下，海龙王此举旨在借羞辱大秦的官员羞辱朝廷，此等居心险恶之徒，必须征讨！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晚辈主张派游侠之士去刺杀这个海龙王，待事成后，趁他们群匪无首之际，由朝廷派官员去收编这残余部众。”　　岳攸至一愣。　　赢骢的一连串追问让岳攸至有些无所适从，低下头。　　岳攸平往景阳公主身后躲了躲：“我……我不知道。”　　赢骢沉默幽深的眼神盯着婵羽没说话，婵羽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却不知错在哪里。　　“长公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回头让杜栩给你们好好讲讲打仗要花多少钱吧。”　　赢骢没有评价，而是问：“合纵连横，谁教你的？”　　“是孩儿在国史里面看到的。”　　贾美人忙要跪下谢恩，却见赢骢扬了扬手示意免礼：“慕冬的百日宴据说皇后交给你操持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好，”赢骢用指节敲了敲面前的书案，“都散了吧。”　　宫人们在游廊飞阁中点起风灯，宫中瞬时亮起橙黄色的灯流。　　婵羽抱着一桶生肉块，坐在雍州鼎的鼎沿上，两条腿垂在鼎内，时不时举起手中肉块，黑鹰便就着她的手叼走肉块，在她头旋两圈后落在她身旁，一人一鹰的暗影投在地上，被宫人架在雍州鼎旁的风灯拉长。　　黑色的大蛇盘成一圈，那块黑色的陨料被裹在最中央，婵羽投下去的肉块躺在鼎角，大蛇懒懒地一动不动。　　“怕什么？”　　“那我的鹰就啄瞎它的眼睛，用爪子抓烂它的肚肠。”　　“怎么就是你的鹰了？鹰和狗不一样，不会认主人。”　　“你让我看什么？”赢净不解。　　“会的。”赢净毫不犹豫地回答。　　赢净抬起头，灯影里的姐姐表情莫测：“当然。你不希望他回来吗？”　　赢净没想到婵羽是想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　　婵羽低下头沉默。　　灯影和月影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黑鹰突然落在肩膀上，吓了赢净一跳，黑鹰在赢净腿上丢下一样东西便又跳到婵羽身边。赢净把那东西拿起来，对着灯光细细看，才发现是一串五彩珠串。　　“今天专门给你买的，”婵羽扬起手腕，“我有一串一模一样的，不值什么钱，你留着玩吧。”说完起身沿着鼎沿便走向云梯，“我要走了。”　　那天晚上分手的时候，婵羽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和赢澈之间，我希望是你。”　　她的话，她的语气，她的表情，很多年后依然萦在赢净的心上，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