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骢懒洋洋地坐在榻上，眯着眼睛，听詹事岳骏德做简报。　　赢骢从岳骏德手中接过丧表翻看：“朕记得裴周老侯爷是第一代安陆侯裴右的长子，今年得有六十——”　　“是个厚道的老人家，追封裴周为辽国公，谥号‘文宁’，以郡王之礼厚葬了吧。”　　赢骢坐起身来，疑道：“怎么回事？她不在家中为老父守孝，跑到长安来干什么？”　　“朕明白了，涉及个爵位承袭的问题。”　　“那她不该是进宫让朕给她做主吗？跑你们家做什么去？这事景阳公主说了算吗？”　　赢骢了然于胸：“想把朕的女儿嫁给安陆侯的嫡长孙，换取裴阀对公子澈的支持？”　　“这件事朕知道了，不要声张出去。你接着说。”　　“嗯，”赢骢伸了伸手，坤伦递上茶盏，赢骢呷了一口，“甘泉宫清净，她们又都是百越同族，一个好好教，一个好好学吧，别让外人打扰她们。你继续。”　　“这件事朕交给你去办，”赢骢从懒洋洋的状态中迅速抖擞起精神，“你跟了朕二十年，不能总在永泰宫出来进去的，你得替朕分忧。钱、粮食、药，你要什么，列个单子呈给朕，放手去做，务必把这件事情给朕办妥。”　　“左右国师都是精研医道的，你带上他们，治理瘟疫的事情让他们献策，你来拿主意，朕准你全权节度，地方郡守若有违抗命令、中饱私囊者，不必报给朕，该杀便杀。还有，朕的那个替身僧无为，着他即日起便到大青龙寺日夜为百姓祈福。起来吧，不必跪了。”　　“陛下，”岳骏德低声道，“贡赛死了。”　　“那个人贩子，过去经常往来中原和南越的，无为师父就是他——”　　“死的干净吗？”　　赢骢满意地点点头：“把几个孩子叫过来，他们跟着新少傅学了也有两个多月了，朕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长进。”　　赢骢又补充一句：“贾美人在甘泉宫的这段日子，让公子净搬到宣室殿偏殿跟朕一起住。”　　没有从岳骏德的眼中看出异样神色，赢骢多少有些失落。这老小子的城府看来是又深了一层。　　，直到权力交接稳定后再回来，避免兄弟阋墙的悲剧。　　但赢骢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坚持的原则似乎错了，无论是做君王也好、做丈夫也好、做父亲也好，明确地表现出自己的偏好是很重要的。只有表现出这种偏好，臣属、媵妾、子女才会循着这份偏好迎合自己的需求，人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利用他们的本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做君王、做丈夫和做父亲的艺术。　　赢骢把裴周身后的继承权拿出来让他们各自发表看法。　　岳攸至先开口问道：“这些年是谁在协助已故的老侯爷当家呢？”　　赢骢默许岳骏德来解释相关信息。　　赢澈开口：“既然明确了嫡长孙的身份，那就应该由嫡长孙继承爵位。立嫡以长，庶出子自己心里要有数。”说完瞟了他庶出的兄弟一眼。　　赢骢转过目光看着赢净。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孩子的血统，尤其在知道他母亲的身世之后。但是赢净酷肖自己的面容打消了赢骢所有的疑虑，并且开始为自己居然有这种想法而感到荒唐。　　他也在为他自己说话。他们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在分别为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发声。　　两个儿子分别代表了坊间最主流的两种观点，各执一词，这也正是此案久断不下的原因。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看向婵羽。　　岳谊说她聪悟、有口辩、惜为女郎也。　　“谁规定的？”女孩伶牙俐齿地反驳。　　窦景说过，真龙不分雌雄；　　“我看到三条龙盘踞在你的屋，一条青色，一条白色，一条黑色。每一条都是你的骨肉、你的血亲。可它们都在摩拳擦掌，准备随时彼此反目，相互掣肘。你只能选一个继承你的宝座，必须亲手分开另外两个，但不管你怎么选择，有朝一日三龙终会相聚，争斗的结果不取决于你的选择。”老宫女梅列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她阴恻恻的声音叫人背后生出寒意。　　所有人都被婵羽问的面面相觑。赢骢心里明镜似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只会是大人的传声筒，婵羽也好，赢澈也好，赢净也好，他们说的话每个字都是他们母亲在身后的窃窃私语。　　“是，”岳骏德迅速以笔蘸墨在竹简上记录。　　“唯。”岳骏德运笔如飞。　　岳骏德一气呵成，轻轻吹着竹简上的墨迹，然后抬起头来：“陛下，这其实是给安陆侯分家了？”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