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温纳特(2)(第1页)
起初他只是指着书里一副人体解剖图戏谑,然后开玩笑似的趁我不备拿着书跑出了课堂,这本是男孩子之间惯常的游戏,本不必当真,如果我能耐下性子解释它的珍贵和重要性,杜栩不会不识相的。但是我偏偏没有,而是追着他一路到校场,动起手来,直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已经站了一排伎倌,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正在向我介绍着她手下的这些女孩。我一眼扫去,她们像羽毛五颜六色、争奇斗艳的鸟儿,只分得清颜色,却面容模糊(也许是我自己不太擅长分辨东方容貌的缘故)。 那混血统的女孩长相天生就有距离感(我又何尝不是),她冷冷答道:“不知道。大约是西境大陆的某个小国吧,我娘说不重要。” 我令那半老徐娘将女孩子们都带走,后续也不必再带人来。 此刻他正盘腿坐在榻上剥花生,他双手同时各拈起一粒花生,灵活的十指拨弄几下,便轻松地褪去花生的外壳和红衣,然后双手同时将花生粒抛起,又仰着脖子张嘴去接,乐此不疲。 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他总是很容易得到快乐。 出手迅捷、平稳、利落,带着武士独有的冷酷,那一刻他和他的长剑一样锋利。 “能左右手通用的人,若非天生就具有这样的禀赋,那便是后天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去习得,无论哪一种,都注定此人不是个普通人。”马赫沙拉曾对我这样说过。 我和杜栩年龄相仿,身高相近,肌肉发达程度也不相上下,如果按照马赫沙拉所说,如果我和杜栩在战场上遭遇,那我将毫无胜算。 我根本没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因为我做不到一心二用。我花了大量的时间学会了保持专注这一件事,无论是学习还是练武。而今方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如果换做马赫沙拉或者杜栩,他们一定可以一边默默想自己的事,一边听着别人说的话,说不定同时还能再做第三件事。 我输得心服口服。 说完,他双手环臂,盘腿坐在我的对面盯着我,仿佛非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马赫沙拉没有死在叛军的枪林弹雨之下,而是死在燃燃火刑中,死于他拼了命去解了围城之困的百姓的审判中。收到他死讯的那一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他留给我的只有那一部书,他的侍从将书不远万里地带给我时,书的扉页上沾染的血迹已经变成棕色,但是我仍能隔着遥远的距离感受到他的体温,假装他还和我在一起。我给那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书包裹上了黑色的牛皮封面,每当将它贴近胸口,我总能感觉到两颗跳动如一的心。 已经太晚了,今天本就不适合做任何事,不适合见任何人。我有预感如果我此刻不离开,可能会失态。 我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 “你先别急着走,”他拉着我的手臂顺势站了起来,并且手上加了力气,使我觉得有些奇怪,“我有东西给你。” “我去拿给你,你等着我,马上回来!”杜栩松开我的手臂,向门口跑去,他的步子还有些跛,想是刚才那一跤跌得不轻。 那是他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而我却怎么也记不得自己当时对他说了什么。 【注1】诺福克郡:本文中指诺克斯瑞奇公学所在地,位于格兰德国东海岸,距离首都兰德堡约一个半小时(马)车程,骑快马的话大约半小时。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