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温纳特(3)(第1页)
他走后,我的胃中似乎有一百只蝴蝶在同时扇动翅膀,我终于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先是跪倒,然后自暴自弃地平躺下来,任眼泪涌出流淌。 我估摸着杜栩很快会回来,便起身出门去公用溷藩,用清水洗干净脸上的眼泪。我的心依然疼,我的胃依然在抽搐,但是多年来的乔装,我已经可以用冰冷而礼貌的盔甲掩饰和伪装我真实的内心感受了。 “你要给我看什么?”我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如果马赫沙拉突然站在我的面前,我会怎么说? 我和杜栩的共同点,可能远比我以为的要多。 他似乎对我的答案不甚满意,叫嚣着为什么不在阁中用恭桶而是非要跑出去,直到他意识到汝江阁根本没有恭桶,才偃旗息鼓。 他臊眉耷眼地在我对面坐下,从怀里掏出几章折的整整齐齐的羊皮纸递给我。 他解释道:“那天把你的书弄坏了,好多书页打散,听说宫人帮你寻回了大部分,但有几页还是被风吹进水里去了,我就去水里把它们捞了回来,幸好是羊皮纸,比较结实,但书页上的字还是花了……” 拙劣,但是真诚。 这种纸造价高昂,成本靡费,西境已经有了新的技术,取材更易,成品更多,这样的羊皮纸倒也不是不生产,只是作为昂贵的收藏品在贵族中流传,用做信件的载体,是以民间再不多见了。 那天书被打散后,我曾下令让永泰宫的所有宫人替我寻找散落的书页,但是有几页却因落入水中,无论如何也找不齐。我因此发誓再也不原谅杜栩,无论他做什么来补救。因为失落的那几页上是马赫沙拉的笔迹,是绝版,我心里知道一旦失去,将永远不可能被寻回。 “…… 而且一把揪住了我的头发,往后拉, ‘这回是谁逮住了你?猜!’ 听哪,那银铃似的回音:‘不是死,是爱!’”【注1】 这说明什么呢?我万分不愿意承认,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使我不得不面对现实——也许这是马赫沙拉在借杜栩的口把这首诗念给我听。 “我吧,我的格兰德语水平你也知道,我就在那个老头复原的基础上根据我的理解又修改了一遍,专门模仿的你的笔迹,但有些词吧,有好些词我也不认识,就囫囵……” 他滞了一滞,没有辩解。这不像他,我认识的杜栩,只要觉得自己站在理的一边,会辩驳至生命的最后一刻,绝不放弃。 我哂笑了一下:“词不达意的,但还算勉强能看懂,也是难为你了。” “我没有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你本不必做这些的。” 他为我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 但是这一切他都本不必做的。 他以为我看不出他喜欢我吗? 不要试图隐藏爱意,那不过是一厢情愿地自欺欺人。 他总在夜里练剑,不光是因为早上起不来,是因为他留意到我有夜里靠窗读书的习惯。每当我打开窗户,他就舞的更卖力些;而每当我关上窗户,吹熄蜡烛,假装早睡时,他就会悻悻地敷衍两下,然后回自己屋里休息。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落雨的屋檐下,还带着伞; 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扬尘的马球场,还带着笑。 因为他做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亲自做过。 世间最是深情难辜负。 我拉开汝江阁的阁门,却听他问:“我能问一句,那本书对你为什么那么重要吗?” 我驻足反问:“你为什么想知道?” 这倒使我有了兴趣,我有意试探他一番:“有多好奇?” 我步步紧逼:“你愿意为了你这份好奇,付出什么代价?” “只要你肯告诉我,我什么都肯做。” 我双手环臂:“你说的?敢不敢跟我去一个地方?” 【注1】所引用诗句选自《葡萄牙人抒情十四行诗集》,此处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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