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往。他带我去看南门的李瘸子怎样飞快的把一把又一把的小馄饨丢到热气腾腾的大锅里又捞出来,指给我看东市张寡妇到底长了个什么模样。当我学着她的样子扭起腰走路的时候,伊的脸变成铁青色。
过不久他真的带我去参加王厨子儿子的婚礼。远远看见红彤彤的新房,我听见他从胸腔里叹出一口气,定定看着我。
我习惯了他这样追忆的眼光。当他这样看着我的时候,实际上是在看那个已经死去三年的妻子。我也习惯了周围人们投注在我身上的艳羡的目光,本来嘛,这个身体的美丽连我都抗拒不了,跟何况普通人类呢?而且好像所有人都认识伊,都恭恭敬敬叫他公子。
伊一直没带我去喝一锭银子一桌的花酒。我想一锭银子一定是很多钱,伊拿不出来也没办法。
此后隔三差五的,我就要伊带着我上街。来来回回我得出一个重要的结论:在人间混,钱是很重要的东西。
钱不仅能换人命,还能换许许多多新奇好看好玩的东西。每次上街伊都会给我换回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让我在家慢慢研究。不过他拒绝给我钱。
他对我伸手要钱的动作嗤之以鼻,还说:“你给我老实一点。”
姑且把他这种态度当做一种警告好了,毕竟我还要靠他,于是真的老实起来,除了听墙角不做其他非分的消遣。
然而接连几日都没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是谁家的鸡死了,就是哪家的狗死了,左左右右都不吉利。男一男二女一女二还偏偏就喜欢谈论这些,说起来没完没了。我不耐烦听,便回自己的房间去打盹。一推门,看见小姑娘站在屋里,拿着一堆伊送给我的东西。
我跟她一照面,她的脸腾的红了。
“我、我——你这个妖怪!”她结巴一下,忽然指着我叫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如果五官能动,脸上一定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害死了那么多鸡狗,我,我要去告诉法师,你就是那个作祟的妖怪,我亲眼看见的——那天,你、你——”她一边结结巴巴的说话,一边抓紧了手里的东西往自己怀里揣。见我的眼光落在她的手上,脸更红了:“只要你把这些都给我,我,我就帮你保守秘密。二狗哥说,你是妖怪,妖怪的东西就应该是我们的。我、我、你——”
我明白过来,一侧身子让出门口。
“你、你同意了?”小姑娘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慢慢的对她说:“一件一件的拿,一次拿太多,别人会发现。”
小姑娘啊的一声,又忙着把怀里的东西往外面掏。我走过去,递给她一个黄澄澄的指环:“这个,好拿。”
她接过来,看了我一眼,就跑了出去。
这件事过后,我发现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起来。城里好像接连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大宅子里那些原本对我很亲热的人渐渐没了踪影。我总能看到他们在离我远远的地方对我指手画脚。男一男二女一女二虽然还像往常一样为我清理打扫,却很少跟我说话。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警惕。
小姑娘按时来为我梳头,时不时拿走一两样东西。每次她拿走什么的时候,都要冷冷看我一眼,哼一声“妖怪”。
伊也不像原来那样经常带我上街了,他只让我在宅子极小的一块范围里活动。每次来看我,他的脸色都很难看。
我自觉自己已经很老实,也没有出现白痴相,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
晚上洗澡的时候,我把自己连头带脸整个泡在热水里。今天的水特别的温暖,一屋子氤氲的都是白雾。即使这样,外间打水的丫头还在探头探脑的看着我。
我听见她们紧张的小声交谈:
“多长时间没伸头出来了,有一炷香吗?”
“你真的一点冷水都没放?”
“一点动静都没有,会不会出事啊?”
“妈呀,真是妖怪呀——”
说着,哇的一声一哄而散。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走进来,我从水中探出头去,看见伊苍白的脸。
“又在淘气吗?”他熟练的拿过白布为我擦干头发,一如以往。
我一动不动,装成自己还是一块死肉的样子。又忍不住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
“他们说我是妖怪。”
“你是我的妻子。”
“我是妖怪。”
“你不是。”
谈话陷入僵局。鉴于离不开他这个事实,我决意好好取悦于他。于是回过头牵动嘴角眉梢的肌肉,冲着他丢了一个巧笑顾盼。
按照我的想法。这个笑容如果失败了,那我此时一定能够看见伊暴跳的太阳穴。如果成功了,按照以往惯例,伊应该会要求我再笑一个,然后严厉的对我说:你给我老实一点。
可是伊的反应很奇怪,他先是白了脸,然后两眼通红,毫无前提的把我一把从水里赤条条的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