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迁宫,讲白了,就是皇帝在一个地方住得发腻,想挪挪窝而已。然而天家无小事,皇帝搬家,百十口子人如何安置尚未可知,最怕的就是前朝臣子扯上什么祖宗基业皇室根本,什么劳命伤财骄奢淫逸云云,更有甚者还要拿命相搏。皇帝固然可以坚持己见,但面上总过不去,再碰上个秉笔直书的史官,更是大大的头疼。但若是太后发话,皇上以孝义表率,迁宫之举名正言顺,不仅平息前朝非议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可见乃是上上之策。说来说去,不过是母子二人关起门来好好商量的一桩家事,却偏偏大动干戈到如此地步,可见二人嫌隙之深。
转念又不难想到,不论皇帝迁宫用意何在,大明宫毕竟是夏宫,其规模设置远没有太极宫来得浩大全面。若要将整个皇城重心转移,只怕少不了大兴土木,并非顷刻之间便能一蹴而就。若太后首肯迁宫一事,此时回鸾正赶上太极宫筹备,乱糟糟的并非什么好时机,如太后没有点头,那云熙确是要好好掂量里面的轻重缓急,不可随意向皇上进言。
不过只怕云熙即便起了心思,这两日也忙的顾不上其他——皇上口谕一下,次日内务府便送来封妃礼上所用的头饰翟衣供她试穿修改。晌午时分,接人的马车已然在烟波堂门口立定,领头的青衣太监连连催促道:“姑娘可要抓紧了,明儿一早就是封妃大礼,再不回去可赶不上呢。”
草草回到太极宫凝阴阁,宫中下人虽然欢欣,却见云熙身边虽然簇拥无数,无端少了莫知这一员大将,忍不住在下头切切私语。不料晚间主子忽然下了一道命令,但凡提过一句半句莫知名字的人,统统被集合起来,当下都被发配去了浣衣局。留下的几个人里头,除了连双连成,小海小义,还有一个银蕊都是在凝阴阁呆久了的,其余几个宫女都是些闷葫芦,只在外围打杂,进不得正堂的角色。
我知她是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吓出了心病,这样的举动虽然粗糙无用,但凝阴阁到底清净下来。第二日我陪着她盛装在披香殿前三立三拜,行九大礼,听掌事太监宣读封妃诏书,受正二品妃位金印金宝金册,再至百福殿聆听皇帝教诲,这才礼成。好容易回到凝阴阁,转脸便看见送礼的人进进出出,方无忧面上含光,正指挥小海小义将东西往正堂后面的侧殿搬。
云熙见惯了这等场面,一言不发直往芳菲天内室走去。我趁她小眠时,将自己从大明宫带来的东西又略略整理一番,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便静静的候在堂下。方无忧见了,忍不住凑上前轻声道:“姑娘,娘娘正是缺人的当口,您这个时候跟她提出宫可不是好机会。”
我见他眼珠子乱转,知道他是在替云熙留我。转念又想到他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若此时惹毛了云熙只怕适得其反。思虑再三,还是捺下心头事,老老实实回到自己原来呆过的小屋里暂住下来。
晚间皇帝在百福殿赐宴,云熙自然成了宴上当之无愧的主角,就连已经颇有孕相的茵容华杨氏都未能抢去她半点风头。众人眼中,云熙此次失宠失得莫名奇妙,复宠复得稀里糊涂,便只得归结为圣心难测,只有宁妃湘妃陆昭仪三人,不动声色的交换着一个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除夕的前十天,圣驾亲自将太后迎回慈宁宫。紧接着前朝后宫便传出风声,说是太后因怀念先帝不能释怀,欲长住大明宫。皇帝迁宫的圣旨未下,宫中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年后送走了明月公主,大明宫果然开始大兴土木,更加凿实了消息的可靠性。
云熙顶着侍疾有功的名头,少不得要往慈宁宫多跑几趟。太后待她依旧淡淡,但黄氏与她却是越走越近。回了太极宫我才知道,黄氏同样因侍疾有功,已由婕妤晋为贵嫔,封号“韵”字。黄氏不通音律,却被赏了这样一个字,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只得在云熙面前自嘲道:“——可见臣妾粗陋,还要多多用心才是。”
正月一过,上林苑的草植就有好些忍不住急急忙忙的探出绿芽,然而这是腊梅飘香的季节,谁都夺不去它半分光彩。在这醉人的花香中,我日日都如百爪挠心,总想找个好时机跟云熙提一提出宫的事情。有好几次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她柔柔的打断:“莫忘,我是被惊过心的人,也只有你是我自小的情分,不论如何都不曾辜负。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只是你也要容我身边再有个替补的人儿——”
她说的确是事实。除了银蕊,凝阴阁里资历老些的宫女所剩无几,内务府补来的人又个个不和云熙的眼缘。即便是银蕊,如今见了她眼中都带着几分寒噤,何况他人。记得一日清晨,银蕊愁眉苦脸的捧着铜盆在芳菲天门外踯躅,见了我这才哀求似得笑道:“莫忘姐姐,你帮我试试这水温可行。若是烫了,我便再晾一会儿——”
过去的云熙何尝如此挑剔——我只得宁和劝慰她道:“可以了。咱们主子如今身份不一样,自然要有做娘娘的威严才好管束这满院子的宫人。”
银蕊比我小不了多少,早已算得上是有身份的大宫女,哪里不懂我话里的意思,只在我面前红一红眼圈道:“姐姐的意思我懂。我不比姐姐和——以前的人,伺候不好挨骂是活该。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