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了,天气却更冷了。
黎果走在街上,吸入凉彻心肺的冷风,禁不住猛咳起来。
这个秘密她要怎么守?她脑子里现在只有这一个问题,反复回响。她感觉无论如何,这样的情太重,她无以承受,也经不起,甚至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黎果不知不觉坐车来到她曾经卖掉房子的小区附近,她从小区大门口那一站下了车,默默地走了进去。
这里是曾经留下她和高远珍贵回忆的地方,也是让她望一眼便如百箭穿心的地方。这种故地重游像不像是溯本求源?黎果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走到楼上,去那个曾经属于她的家门前。现实太残忍,她从那扇门走出来,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变故,如今物是人非,却事事未休。
突然,黎果心里产生一种莫名而诡异的冲动,她还要去一个地方,就是高远曾拿给她看的,两人最后一张合影照的地方——仙台山的界碑。
对于她来说,这个不难。
出了小区门口,她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直接奔仙台山!
司机非常惊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讪讪地问,这个时候那儿啥也没有啊!而且山里会很冷。
“没关系,走吧,我付你双程车费。”
“行嘞!”
那司机像撞了大运一样,夸张地摆动了两下臂膀,将车子发动起来,一溜烟直奔高速而去。
石家庄西南方向的井陉县,仙台山。
这里只有到了深秋的时候才会游客云集,都是为了欣赏遍山的红叶而来。而这会儿正值隆冬,放眼望去,只有突兀的山,干枯的树杈交相印在天际,组成各式各样的镂空。
几只麻雀在枝头忽起忽落,用嘴梳理着羽毛,偶尔还有叫不上名字的小鸟飞起,随意点在这幅苍凉的画里。
黎果循着山路,慢慢地爬到半山腰,这里有一片空旷地,当地农民在旅游旺季架货摊的一摞摞大石头还在,一丛丛干裂的荆棘,被风吹得咔嗒作响。随意扔在一边,不太顺直的干木架上,还挂着一块没刨干净的残破树皮,耷拉着纷乱的丝丝缕缕,随山风来回晃悠,摇摇欲坠。
在半山居住着几户人家,矮屋门前留存着被山风撕破的昭示牌,歪歪扭扭的字迹已被晒曝了颜色,屋子里竟然还摆着些久置的商品和方便食品。
难道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这里旅游吗?黎果心里暗想,要不然农户怎么这会儿还有可兜售的物品?
黎果在矮屋前找了一个石头坐下,跟老乡要了一瓶矿泉水——已经快过期了,等着那位穿碎花棉袄的大嫂给她煮碗方便面。
她很累,不想再往上爬了,就想静静地坐一会儿,思考些什么。内容太多,又害怕触及更多沉重的记忆,思想也本能地反抗起来。
她抬头望着山顶熟知的方向,许久。那里有个界碑,它曾经隐喻过黎果和高远的分离。现在黎果离它很近,走到这儿就已经能想象出,那个界碑周围会是怎样萧条的情景,真正站在那儿的一刻一定会更伤心吧?
黎果还是不知不觉地被记忆带回,拦也拦不住脑海中,像影片镜头一样一帧一帧地缓慢展开:
山顶的太阳绚烂夺目,张开笑脸挑唆山脊的一草一木,树叶被染得红彤彤的,鲜艳逼人。黎果、高远、老汤、小娜,一行四人兴致高昂地穿梭在密实的红叶中间。黎果欢天喜地数着每一片红叶,刚刚爬上山顶的劳累早忘得干干净净!身边随手都可以采到漂亮的叶子,深浅不一的红色凭哪一位调色高手都做不到。
朝远处望去,起伏的山体完全被红叶覆盖,山风微细,荡漾起一片红色的涟漪。脚下一丛丛的红色山丘连起来,像极了巨大的一捧红玫瑰,是大地在向天空示爱吗?
近山的几缕白云俨然就是这捧花朵的最佳装饰。黎果欢呼着走到高远身旁,偷偷地告诉了他这个新奇的想法。他灿灿地笑着,伸手冲她的头上抚摸了几下。
“亏你想得出来,不过很有创意!哈哈!”
“当然!我是谁?哼!”
“那好啊,快过来!顺着我指的方向看,看那边!现在我就把那一大捧玫瑰花借过来,全都送给你?行吗?宝贝!”
“好啊!收到!”
黎果头一歪,做出一个非常惬意的表情。高远随即把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低下头轻轻吻了她。
他们两个人肩并肩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目视远方,眼睛里是无边的红色海洋,红色的爱情!
后来,高远用手指轻勾着黎果的手,绕过一棵棵迎面扑过来的红树枝,自山梁上穿行而过,没有一丝倦怠。鼻息间带着清香的徐徐山风阵阵飘过,很像是沁人心脾的爱在缓缓流动,浮游在黎果和高远的四周,贴近每一寸肌肤,浸透快乐无比的心田。
这爱本是天地之间互相传达的,却也在她和高远之间悄悄徜徉,分不清究竟,无暇辨彼此。
……
手中香烟的轻雾消失之前,黎果闭上眼最后回味了一次那奢侈的幸福,悄无声息地露出一丝微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