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仅肩膀痛,他全身上下从骨头缝里都在叫嚣着剧烈的痛意,也不知道那个凶残的舍利阿钵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下一刻,冯道眼前陡亮,他头上的袋子被扯了去,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抬头看见了一张温和愁苦的脸。冯道心想,如果有机会重来,他一定对韩延徽说,兄弟你的心一点都不黑,就该让他们姓刘的自相残杀。
阿保机盯着泪流满面的冯道看了好一会儿,不发一语。
阿钵急了:“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他是我的仇人,是掳来的俘虏,是我的奴隶!我的奴隶,我想杀就杀!”
阿保机冷眼瞥了过去:“要按你这样讲,你是我花了五千匹马从他手里换来的奴隶?”
提起这个,阿钵又羞又愧,对冯道的恨意又上升了。他本意并不是想把冯道带着上路的,事实上一出幽州城他就想找个地方弄死冯道,然后抛尸荒野,只是没想到阿保机的人找来的速度那么快,他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人押走了,顺带一并带走的还有昏迷未醒的冯道。
阿保机不比刘守文,他对阿钵被掳的细节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也知道其实冯道是真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书生。按理说这样无能的人对崇尚武力的契丹人而言,收在帐下做奴隶都嫌他废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阿钵叫嚣着要杀人的时候,阿保机突然就想起了筵席上滔滔不绝的韩延徽。
阿保机虽是契丹人,娶的妻子是回鹘述律部的,论血缘是他的姑表妹,夫妻俩骨子里其实跟中原汉人没丁点关系,但是阿保机并不是个没见识的莽夫,相反,越是了解儒家文化,他越是崇拜那个从底层小人物一路翻盘最终夺得天下的汉高祖刘邦。刘邦的起家史越读越励志,他给自己取了刘姓,给岳家三部都改了萧姓——刘邦的刘,萧何的萧。
这也就意味着阿保机骨子里对所谓的读书人并不会心存轻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其实很崇拜有学问的人。韩延徽口诛阿钵时口若悬河的自信给予了他颇为深刻的印象,在这个时刻,冯道算是托了韩延徽的福,阿保机爱屋及乌般的对他产生了一丝兴趣。
就凭着这一丝的兴趣,冯道能活到了睁开双眼,而不是在昏迷中被人一刀剁下了首级。
和阿保机眼神对视上的那一瞬,冯道的心微微颤了下,眼下这状况他的形象委实称不上好,魏晋风流,隋唐豪迈,在此刻的冯七郎身上找不到半点儿痕迹。从头套中现出真容的冯道,发髻蓬乱,脸上糊着涕泪,鼻头冻得通红,嘴里含着胡桃,绑嘴的布条被口水眼泪浸湿,这会儿正滴答滴答的沿着脖子往下滴,衣襟上斑斑点点,整个人说不尽的狼狈。
阿保机眼底不自觉的流露出了一丝失望。
冯道猛地一挣,顾不上肩头疼痛,唔唔唔的出声。
阿保机迟疑了一瞬,终是伸手将布条给扯了下来。
随侍的契丹勇士拔刀在手,刀尖对着冯道,那架势只要他敢放肆喊叫,顷刻间就得人头落地。
冯道不傻,当然不敢也不会这么鲁莽。
布条解开的刹那,他唇角翘起,冲着阿保机挺胸,努力摆出一副超凡脱俗的姿态来。
阿保机等了半天,也没见冯道开口,自己面前的这个五官长得有点过于精致的粉面郎君,哪怕此刻身陷不堪境地,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哪怕身不由己的瘫坐在地,但是脊梁却挺得格外笔直。那张污糟的脸上看不出愤怒和害怕,他只是神色平静的看着他们。
不,其实并不仅仅是平静。
阿保机觉得明明对方小命随时要丢,可他不言不语,不争不叱,反而以一种沉默来做无声的反抗,目光看似平静,却不乏一种倔强的不屑。
阿保机突然对冯道来了兴趣,这一回,不再是一丝,而是很感兴趣。
此刻如果冯道知道阿保机的内心所思所想,一定会大声叫喊:夷离堇停止你的自我想象!
不知道阿保机脑补过头的冯道,其实真实的想法是还在犹豫要怎么开口比较好,他脑子里飞速的算计着各种可能性,却不想误打误撞的已经戳中了阿保机的点。
“冯郎君受惊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想来,这其实也算你我之间的缘分。”阿保机的官话说得实在不算地道,但勉强还是可以沟通的。他面色和煦,甚至略带歉疚的替冯道松了绑,完全不顾阿钵在身后怒气冲冲的叫嚷,挥挥手叫人直接把妻兄给拖出了洞穴。
冯道揉着胳膊,抻了抻腰,摇晃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刘郎君……”冯道冲对方叉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夷离堇这个官职转换到大唐,用官话又该怎么称呼合适?他一时卡壳,稍一迟疑双手已经被阿保机牢牢握住。
“我比你痴长个几岁,如你不介意,可以唤我一声阿兄。”
冯道着实吃惊,他想象中的契丹人应该是野蛮暴力,凶性毕露,应该是如同舍利阿钵那样子的,这个叫刘亿的契丹部落首领的谈吐,着实叫人惊叹。这年头上位者都喜欢端着架子,稍有权利就会穷奢极欲,纸醉金迷。即便是王镕那样看着性情好的,身上也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