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信没能列班到会,但李存勖那天的表现却还是若有若无的传到了他耳边。
旁人问那天他怎么没去时,他也会很抱歉的说自己抱恙在身,谁曾想这一称病,称着称着就真病了。
医官日日上门请脉问诊,说辞都比较含糊,一开始大家还都自认为李存信是在装病,特别是随着李嗣昭等人追到石会关在高冈之巅一堆旌旗狼藉之中找到李延鸾的尸首,全军扶棺返回晋阳之后,李克用悲恸之余根本没有再理会过李存信。
李存信的“病”就由此长长久久的抱恙了下去,一直到近日有人偶遇李存信时,都被吓了一大跳。
李存信似乎被抽没了精气神,不过旬日,整个人竟像是苍老了十余岁,面色蜡黄,须髯枯结,别说骑马,走路都像是踮脚飘似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晃荡了。李存信的妻子甚至托人情请动了王府的府医上门诊治,按着药方吃了好些天,却也未见起效。
这时候无论旁人还信不信他是在装病,都不太了,真病假病反正已经无人在意,真正在意的人只有李存信自己和依赖他生存的妻儿老小。
李存信失了宠,有心想找机会再重回晋王身边去,可是李嗣昭似乎根本不给他机会。他心里万分恼恨,以前十三太保里有个李存孝跟他作对,就算李存孝没了,他也从没把李嗣昭放在眼里,毕竟论亲疏,李嗣昭只是李克柔的养子罢了。但他没想到,因为李延鸾的死,会将一直养在后宅的李存勖直接推到了众人跟前。
他到这时候才惊觉,李存勖已然十七岁了,不再是七八岁的稚龄小儿。三太保的民望以及实打实的晋王亲子的身份,都让李存勖的横空出世变成了一种势不可挡又理所应当的强势存在。
很快的,李存信发现原本隐隐站在自己这边的人逐渐放弃掉他,或多或少的和李存勖开始亲近起来。他愈发期待自己的身体能够争气点,赶紧恢复好转,可惜,事与愿违。
他的身体一天天的衰败下去,而李存勖的威望人气开始越聚越旺。
直到,塞外契丹人攻打代北的消息传到晋阳。
因着在梁军手上吃了大亏,忙着抵御防备朱全忠那头的动向,以至于晋阳上下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惊呆了。李存勖这些时日被阿爷明里暗里的扶植,渐渐走到人前,有了声望。他从一个淘气小儿陡然转了身份,搬离晋王府邸,开府自立门户,门下有了投奔的幕客,手下也有了亲兵。他忙于应酬,适应自己新的身份,虽然疲惫但这种新鲜感让他精神极为振奋。在这种忙忙碌碌的兴奋中,他自然而言的将冯道抛诸脑后。
听到契丹人攻打代北,确切点说,是已经打到河东境内,这一路甚至攻克了九郡,隐没在李存勖脑子里的某根弦突然“嗡”的声响了。
他愕然的张着嘴,混混沌沌的想起,似乎曾经有个人,半真半假的问过他:“三郎君是觉得晋阳之危已解了吗?”
“冯……冯道!”李存勖突然叫了起来,扔下手里的羊皮卷,从书房冲了过去,闹懵了一干幕僚卿客。
直到一口气跑到大门口,吓得门子赶紧拔门栓,开正门时,李存勖反而呆呆的站住不动了。他焦急而又忙乱的想:冯道,在哪?
他似乎把冯道给遗忘得太久,也太过彻底了!
如此一停顿,身后追来的仆众幕客们终于也赶到了。
“去,去把冯道找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郎君所唤何人。
李存勖坐在厅上等人的那会儿,府里不停的有传讯的过来报:“晋王召郎君使司府议事!”
李存勖心里焦急,额上渗着汗珠子,可他沉着脸就是不动身。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得先找到冯道,这似乎是他下意识的一种直觉判断,但仔细琢磨,又毫无依据。
事实上冯道这个人,文弱无力,看着并没有什么大才,一张脸长得挺,但说出来的话却总是要噎死人不罢休一样。而且,他说话还未必靠谱,总是有种一本正经的在胡说八道。先是诓他说有办法解救晋阳,然则他回来后,冯道不提良策,只打发他去找刘夫人哭他怎么委屈怎么哭。他本着这个念头去做戏,谁曾想在阿娘面前哭出了真情,这一哭就一发不可收拾,完全忘记了伪装演戏。
这之后,哪怕是按照原定的计划那样,他借此向爷娘引荐冯道,冯道却并未因此而有什么异常出彩的表现,仿佛他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途遇晋王之子随手助了一把的好心人,然后在晋王夫妻面前露了下脸,仅此而已。
这之后,冯道的存在感,几乎归零。
“郎君!”下仆喘吁吁的进来回禀,“府……府里不曾有姓冯的门客,更不曾有冯郎君留宿借住!”
李存勖愣住了。
所以……冯道究竟是去哪了?
“去找!”他厉声道,“他身上没有路引凭证,总不至于出了晋阳城去!”
仆役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若是以往,晋阳城还没出乱子,民心安稳,内外上下秩序井然。然而梁军围困,州县驰援,这进进出出可就没个数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