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敢往下跳。

    “牧姑娘”这句话像从牙缝里钻出来一样并不好听，常野坐在我边上，又是扛着他那把反光大刀用衣角摩擦着上头的一点污迹，有意无意地龇牙吸气，啧啧两声：“那北襄嫡公主当真是国色天香，今夜殿下将她救了，，指不定公主感激的要以身相许，也算是好事儿一桩。”

    “历劫而已，再怎么样，到头都做不得数。”摸了摸脚踝，将一根枯草拨开，听他倏忽叹一口气，瘦黄刻板的脸上现了丝丝愁绪，褶皱几许，见我看过去，常野才从身后变戏法一般掏出一个大坛子递给我，“狐狸，我想问你一些事。”

    也不同他纠正我不是狐狸，伸手抱过来那个酒坛子，下巴磕在粗糙的坛口使劲儿嗅了嗅，“酒？”

    “老一辈儿的人说，狐妖贪酒，我思索着你该是好这口的，有求于人，必得施以恩惠。”唔，道理是对的，只可惜我不是狐妖，瞧着常野难得正经的脸上夹着有求于人的变扭，噗嗤一笑，倒觉得十分有意思。

    “我今夜难眠。”他急切张口。

    “失眠不是常事？你瞧我坐在这儿也快天亮，不正是因为睡不着么。”

    “我从未失眠过，只今夜，一躺在榻上便浑然然地做起梦来，劈天盖地的挥散不开，然后便再也没睡着，梦里头有个女人，穿着白色的衣裳，一直跟着我……”说到这儿，常野神色一怔，生动地描述起那个短暂地梦来：“遍地都是死尸弃刃，坑洼流水皆是血色，天雷滚滚却无雨临至，周边的营地起了场大火，那个女人撑着一把黄油纸伞在混乱中游离，但是她不知怎么就看见了我，一直跟着我不肯走……”

    “哦？”我颇有兴致地撑起脑袋，同他打趣：“莫非是你难得的因缘寻来了？”

    不对不对，常野面相不好，这辈子都不会有甚姻缘的，我立即改口：“定是你杀多了人，冤魂寻仇来了。”

    他浑浊的眼睛略微空洞，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是寻仇，她给我的感觉极近温柔，就像是熟人一般。”

    “梦而已！”我往旁的柱子上一靠，不打算理他了，常野这人风雨无常，变化实在是快，早上还说要将我弄死骗宋临说我跟别的男妖跑了，如今却在这边愁眉不展寻我解忧话难。

    “可她长这样。”

    一道红热的光逼近，我眨了眨眼看过去，一盏粗布灯笼被他提在手里放在我面前，近之咫尺，布上绘了一个红衣女子，眉目清丽，素手拈花，栩栩如生。

    如嗣娘子。

    我将灯笼拨开，再追问一遍：“常野你真没记错？你怎的梦见她了？”

    “实不相瞒，自一到北襄就开始梦她了，原先不清楚，直到今早看见婢女往檐上挂这红灯笼，蓦然瞥一眼，便觉不对劲，问了北襄老者灯笼的由来，却道上头的是个妖仙，牧遥，我将此事告知与你，是实不解为何会梦见她，且隐隐觉着心慌意乱，委实奇怪。”

    话音儿堪落，角落里头阴气涌动，自破楼墙角的空水缸里飘出来一只残碎的魂魄，它不惧我在这儿朝常野飘来，一张口竟是回声阵阵的“将军”二字。

    他自然是听不见的，只觉着在我这儿所求无果，耸了耸肩，道一句怎得突然冷起来，便提着灯笼转身离去。

    那鬼魂飘在原地，目光留恋地送他拐进小道，我心底犹疑，手一松，那一大坛子酒往台阶下滚，碎成了四五瓣儿，酒水淌了一地，甘冽醉人融入雾色里头。

    嗳？常野竟是如嗣娘子的短命将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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