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歇回了些体力，睁开眼的时候，躺在枯林子茂密的黄草堆里，还有一只灰扑扑的小狼崽子用粗粝的舌头舔我的脸。

    大猫不见了，也许是他把我叼到此处藏身。

    我有一刹那的恍惚，不大忌惮囦君的来历和背景了。也许是亲眼见了他受两回伤，觉得他暂时没能力伤我，也许是多少误养了他两年，摸着他的皮毛，眼睛一闭，好像又是将他抱在怀里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日子，更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大抵是他救了我，一次，或两次。

    原因尚且不知道，总的现在安卧在我心脏旁的那团墨蓝虚魂，瞧着也仅是大猫了。

    我自草堆里站起来，深吸一口秋凉的夜风，嗅着人味，折回了先前的帐篷大营，粗旧的大木桩上还系着两匹枣红马，篝火也熄了，余了一堆漆黑的木炭子，我蹲下去用手扒开尚有温度的残渣，指尖摸到了一块东西，有些扎手，捏起来瞧，对着朦胧的月色，晓得是碎成了两半的玉佩，另一半也找着了。

    合的起来，只是有黑色的缝隙，利落一条，将那双爪大雕分残。#_#27218470

    玉佩应当是真的，不过宋临该是不知道东戎的雕是独爪。

    东戎王二十年前亲手所赠，竟是一道软硬皆有的兵器。

    不知道宋临若晓得他尊敬的舅父自打他出生就存了这样防患的心思，该是有多难受。

    月亮快沉到西边去了，昼夜交替，草原东边的际线萌发了些淡淡的曦色，真是好看。

    返回去的路程，亏了携载我的老伯，短了许多。他要去另一个部族看他外嫁的女儿，将我捎带了一整天，听闻我要去三古关，老伯龇牙，嘱咐道：“听闻那关口要打仗了，皇城的金座椅归谁还没个着落，东戎王早早下了禁令，不许族人踏入那地儿，虽不晓得姑娘你打哪儿来，可身上的衣裳却不是昭齐的，瞧你是下定了心思要去，我且赠你一样东西防身。”便说着，从马车板的厚草垛下翻翻找找，抽出一把生锈了的匕首，手把头子上镶嵌了一颗狼牙，已经泛了黄，又听嘱咐：“这刀虽不是什么好刀，上头这狼牙是我祖父就传下来了的，草原上闯了多少次孤魂野鬼豺狗妖魔，竟没一次敢入我家门的嘿！”#2.7218470

    我伸手接过了这把没有刀鞘的匕首，颔首谢过，瞧着他肩膀上趴着的两只九尾红狐虚灵，轻轻地笑了笑，瞧老伯驱车离去，也没告诉他，草原上的脏东西没往他家闯，功劳不在这狼牙，原都是因了那两只道行高深的狐灵庇佑。

    老伯方才说三古关要打仗，东戎王是早就下了禁令的，可我前日夜里求见，众人却都咬定了他们大王已经启程前往繁城。

    呵，二十年前都能预料局面的人，怎么会真的前去送死呢。

    老伯临行前为我指路，终在夜里，驾着那匹膘肥的枣红马赶到了三古关，我以为他们还能撑一撑的，可望着眼前的血流成河，尸首遍地，便瞧着两眼发酸，弃马奔波在这废弃的战场上，一直寻找着那个身影。@&@!

    那个此时是该怎么样的身影，踩踏在血腥浓郁的粘稠的泥土上，徒手扒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这具不是……”

    “这具也不是……”

    “宋临，你死在哪里了……”

    我慌乱地呢喃着他的名字，不知疲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抹干净这具尸体脸上的血，掰开那个人的掌心，期待瞧见那副阖眼的绝美五官，期待着拇指上侧卧着一颗朱砂痣，可都没有，都没有……*$&)

    许是到了穷途，我连哭都不会了，就木讷地站在硝烟残绕，遍地死气的战场中，四周望了又望，名字轻轻地在唇畔念了又念。

    又过了好久，几百步开外现了一点微弱的红光，似一个人举着火把站在那里，他也朝我这处张望张望，脑袋里只惊现了一道巨雷，不顾所以地朝那点微光冲过去。

    我从好多好多的尸体上踩过去，从未觉得身躯如此轻快，可那光为何越发的多了？

    一点，两点，一片。

    我突然驻足，立在一滩血水里，瞧着对面的一群人，身着铠甲手握火把朝我奔过来，为首的那个人手里还握着一柄长剑，剑不是‘疏狂’，拿剑的人也不是宋临。

    他们将我围困在中间，手里举着长戈，锋利的尖就指着我的身体，我扑哧一声笑出来，望着这群穿着昭齐将士甲胄的人，晃一晃头，好像又身处草原了，那群彪壮的大汉也曾这样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想把我打死。

    可那个时候还有大猫替我挡，此时却只有我自己了。

    那生锈的匕首还揣在袖子里，我将它拿出来，郑重地在残破的衣服上擦了又擦，昂首望天，低声道：“流荒雪狼族女牧遥，今于人间欲屠人吟血，天应悯我，以偿此两载凡世相思苦，身死魂归，必自囚雪岭千载，再赎欲为之孽。”

    老天爷，我只自囚千载，只千载，不能再多了……

    再多，燕锦下一世，我便不能陪着轮回了。

    也不晓得天上的那些老神仙有无听见，耳神顺风当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