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瞎道士的时候,他正在一座荒山脚下,徒手擒了一只发黑的兔妖,然后捏咒肃杀,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我瞧着瞧着,似乎觉得他哪里变得不一样了,至少今生是这样。
踩着那双洁净的白色软靴从我身边走过,剑鞘勾了我的裙纱,轻飘飘地撕开一道口子,我愣神片刻,反应过来后,捏着那片纱追上去,有了理由要他等一等我。
“我身无分文,还你一片衣袂吧。”于是手起剑落,他从自己的衣袍上割下来一角,准确无误地塞到我手心里,“仙子速速离去吧,莫要再跟着我了。”
掌心里的那片衣角是湛蓝色的,有一些脏,针脚粗乱,明显是缝缝补补的,却因为我缠着追上去,他自断衣袂也要跟我撇清,实在是够倔的。
“你听我说说话吧!”我不依不饶地飞身过去,在他身后慢慢地走着,“我已经有办法破解你的宿命,记忆里头的修为都回来了,你也便是从前那个威风凛凛,傲绝六界的燕锦仙君了。”#_#27218470
瞎道士的脚步明显放缓慢了,他其实也能感觉到什么前世今生的纠葛,这我清楚。
“此生使命未了,就算有什么前世修为,我亦不想要。”
“那你想要什么?我替你去拿,我替你去夺,我替你去抢!”我简直有些燥郁,此生的燕锦着实倔强的厉害,很是不通情达理。
“今夜,我要替天下除害,杀了那只九命玄猫,功成身退,便皈依佛门,从此再不杀生。”这句话其实他是对他自己说的,我听见了,他要杀囦君,可想到悬殊的能力,不由得担心,提醒道:“上回若不是我,他早就把你杀了。”
“上回若不是你,他早就死在我剑下了。”提到这个,语气里含了七八分怒气,扭头来朝着我的方向,“你以为是帮我,却不料是害我,若是真盼着我好,仙子就请离去吧,莫要跟着我添乱了。” #2.7218470
“今夜,若死的是你呢?”
“那便黄泉走一遭,讨碗孟婆汤,来世再活。”
于是黄沙小道上,一身清白的瞎道士,踩着顽固的枯草,背着疏狂,决绝而去。
我有时候就想,‘疏狂’纵然是从天烈明火中淬炼出的,难得是难得,可或许并不是什么好剑,燕锦带着它的时候,是一剑无敌,满身是难懂的孤寂;宋临带着它的日子,似背负千山万水,家国天下都压的他快无法喘息;如今的瞎道士,背着那把吃了不少鲜血的剑,一意孤行要给天下人谋个安生,他要以一己之力去抗堕妖囦君。
来世再活,好生豁达。
瞎道士啊,你晓不晓得,若你真有来世,便再瞧不见我了。
生死劫要来了,你道行不精的阿遥,如何渡的过去呢?
蓝空飞过一群南迁的鸟雀,拥拥挤挤仓仓促促,但愿它们不要迷路,不要迷路……
夜里。
平宁的荒野,我坐在一棵高高的杉树上,看远处天地一色交接光影迸裂,金光混杂了幽蓝的咒结,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异常夺眼。
我手里捏着一根很长很长的枯木枝,一截一截地掰下来捏在掌心里,从天黑的时候开始,我已经折断七根木枝,蓄了四五手了。可远方的两个人还在斗法,不知疲倦地你来我往,瞧着不过是隐隐地两道光,因了实在是远,所以落在眼里其实不算得多惊心动魄,可不知为何啊,胸膛的那颗心脏,如此慌茫和郁结。
一晚上了,我告诉自己,我是在这儿等瞎道士凯旋归来的,趁着他完成夙愿心情大好,然后我献上那颗从地府千方百计得来得丹药,骗他说是苦味糖,他只要吃了,就再也吐不出来了,然后乖乖地恢复记忆,修为苏醒,睁开眼睛,那个时候,我的燕锦就又回来了。
多好啊,我等了两千多年,不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漂亮结局吗?可干嘛又不愿意他赢?
——瞎道士赢了,大猫就要死了。
唔,是这个原因才让我有一丝难过吗?
可两年和两千年的时光实在悬殊,“牧遥,你安心等着,等瞎道士回来,等燕锦回来。”我撑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朝着无月的夜空。
远处的金色光芒突地大盛,幽蓝的光开始暗淡下去。我瞧着天上的云彩掩盖掉星星,莫名酸涩惊心。
惆怅,实在是惆怅。
星星啊星星,你逃吧,可千万别被乌云给吞了。
星星逃不掉了,夜空变成了真的夜空,黑暗的没有一丝光彩。
手中的枯枝一下就断了一半,从树上掉到杂草丛中去,不声不响。我手心泛凉,何时掐的咒法,不知觉地一脚踏进虚空去,再一抬脚,便到了心中所想之地。
瞎道士负伤了,他站着有些吃力,微微发抖着,却撑着那把剑,依旧身影挺拔。囦君相较之下要狼狈的太多,单膝跪在了沙砾中,垂着头,发丝和衣袍凌乱飘着,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机。
我便怔住了,脚上似生了千千万万的根须,扎在泥地里拔不上来,动弹不得,只意识还算清明,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