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我抱着阿俏如往常一样坐在大厅里喝茶，阁楼上的木窗子透过几丝明亮的光，房梁上结了四五处密密的蛛网，上头趴着像死了一样的八爪蜘虫，我好几次都想用东西给它打下来，但是想了想，说不定哪一天这虫就修炼成妖了呢，好歹是命，燕锦不准我弄的。

    阿俏伸了爪子挠我的袖口，很快那纱袖禁不起摧残勾起了丝线，我只揉揉它毛绒柔软的脑袋，往椅背上那样一靠，悠哉地问一句：“莫非你也百般聊赖？”

    是阿是阿，所有人都出去办事了，我留下来守着这个空荡荡的燕遥斋已经两日了，除了早晨去收了半罐露水，其余的时间便都废在这把椅子上了，在上头晃了一日多，根本不想动。

    阿俏是只还未开启灵智的畜兔，自然是听不懂更不会回应我的，于是乎，我就更寂寥了，一个人自说自话似崩了堤的洪水倾泻一般停不下来，莫名对着她说起话来。

    “阿俏你说，从前在流荒说是被阿爹阿娘禁足除了流荒东野哪儿都不能去，于是我逃出来了，我以为会自由会整日欢欣，可愁闷却常常自心中生出来，我晓得那是另一种禁锢，囚的不是我的步子，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这几十年来，过的那么自在又那么累。”

    一说这个，难免叹息，我又不愿意自己这样蹙着眉头说些这样让我憋闷的话，遂又和它说：“你可晓得我有多喜欢你燕锦阿爹？我认识他九千多年了，这些年里我遇到过好多好多人，又忘记许多许多人，唯独没有忘记过他。有的时候我就想啊，我若不是狼姬，他若不是先龙皇族后裔该多好，没有权力的纷争，没有备受瞩目的勾心斗角，我宁愿我们生作两棵不死的缠心树，并排深深的扎根进对方的心里面，他死我也死，他生我也生。”#_#27218470

    是阿，生死与共，就不用顾虑这一些繁琐的世事。我与他这些年来好似都非常舒心欢快，可我始终晓得，在燕锦的心里，他还是有放不下的东西，如我挂念着阿爹阿娘一般，他也挂念着某些，他也在假装很满足。

    我们都被各自的身份和使命牢牢束缚，只能在峭壁中间苟活，步子往左，心往右，这样相互拉扯争夺的让我们喘不过气，却还是心照不宣地笑着痛着。

    似乎是晓得，如若随了心去，彼此也不会比现在要好过。

    “阿俏，我不是好女儿，不是好狼姬。”那束光照到我的眼睛，亮的我闭紧眸子，想要睡一觉，想要醒来后就是一棵树。

    我又不能这样睡过去，要等他们回来的，只猛然睁眼，迎着道暖阳，似乎瞥见阁楼转弯处似一抹身影掠过去，眨眨眼再去瞧，却又不见了，许是绕梁藤蔓的影子晃进来罢。#2.7218470

    “老板娘！”

    门外一声惊呼，将我的瞌睡震去十万八千里，我抬起头远远看去，一姑娘大咧咧的从院门处奔来，边跑边喊：“好久不见！老板娘啊，好久不见！”

    我抱起阿俏捋平腿上的裙摆，坐直身子朝她一笑：“是啊，好久不见的，你怎的想到今日来了？”她唤作什么名字我是真的忘记了，似乎是个很长很长的名字，近六十年来也造访不下十次了，每次都以与众不同的方式来到我这燕摇斋。

    哦，屋顶上开的天窗原本是没有的，十年前她无端从天上砸下来，屋顶破了一个大洞，燕锦没费心修补，着手弄了个天窗出来，下头有一个从院子里挪进来的大缸放着，雨天的时候能接半缸。

    相比起来，她这次倒算得十分正常了。

    此人扎着两股长长的辫子，走起路来甩的厉害，同辫子一齐甩的还有她那全身上下花花绿绿布条裁制的衣裳，她又爱跑，就像是大风里的花抹布，格外醒目。或许将她这样比作抹布是不妥当的，但真是像。

    她总是笑啊笑的，很是讨喜。

    此人熟络的拖来一把木椅子，隔着一方小桌，坐到了我旁边去，嘴巴一咧好大，笑问：“老板娘猜一猜，我又去哪些地方玩儿了？”

    “不猜。”

    这要如何猜的出来，十次来，都是从十处不同的地方回来，六界那么大，我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知道的不知道的，天涯海阔，猜不完的。

    她也不继续卖关子，手指头一掰，数给我听：“我去了南漠惑风岭，那处的人都冷漠不太好相处，去了飘渺海，那地方可真是大！波涛巨浪时隐时现汹涌澎湃！我也去了丘蜀，刚修出一点灵力的凡人们倒是很乐意同妖怪打交道，可他们总嘲我像块抹布，你说他们说话多难听！”说到这儿朝我皱眉，最后又絮絮叨叨的念了好几个地方，才喝一口水，歇一歇，末了突然拍案而起，惊道：“我竟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一处地方！老板娘，我去流荒了。”

    “流荒啊……”我望她，轻轻地摇着手中的蒲扇，阿俏从我腿上跳下去，蹦着去了后院，那儿新一茬的草最嫩了。

    “是了，流荒，你不会没听过的吧？六界四海八荒六野九泽，那处占了四野二泽，地大物博揽尽灵机，妖神一处和睦共处，算是顶好顶令人向往的地儿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就沉默了，拿那双眼睛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