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春末,繁花盛放绿意盎然的正当好,我除去在狼山殿听政施令的时候,除去睡觉,便披着一件宽大的茶色衣袍在围墙以内的地方四处游荡,外面是怎么样的我十分明了却也一无所知,青老不允我出大殿一步,他要我在几月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安然诞下孩儿。
于是我就在这高墙之内避了世,所有的将士大半被拨去西野支援鹰族,留下的就都围着我转,隔着一段远距离,谨慎的将我保护着,我不喜这样的寸步不离,却没法子可躲,烦躁的整夜失眠,这个不想那个也不想,摸着肚子一睁眼就到了天亮。
发现我这样的还是囦君,他夜里头潜进遥阁,蹲在我床头问我:“你什么时候才肯把不渡给我?”
我装不下去,悠悠地睁了眼,盯着雕花梁瞧了一会儿,又侧脸去瞧他,滚滚夜色里唯那双眼睛晶莹剔透,瞧着瞧着就入了迷去,伸出手要去拿,囦君他只偏了偏脑袋将我的手腕轻轻一抓:“你这样满心的死结不肯解,苦的还是你自己,如今愁的睡不着,连并着拖垮身子也委屈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不是不肯解,是难解,我越去想就困的越紧,三千浮生三千愁,哪里是那么好解脱的,总要以什么为代价,才可从中隐遁,也仅仅是隐遁,不是消失。”我侧着身子对着黑漆漆的一片这样低喃,囦君听了听,只嘲一句:“你变的这样善感多愁,性子倒是柔顺了不少。”
“青老说魔军越过祁泽了,鹰族死伤惨重,你同我详细说说。”#_#27218470
“你被软禁在此消息倒灵通,那些东西越过祁泽已有半月,鹰族数量庞大也消损的厉害,你们狼山殿派过去的倒是只捡人头不肯搏命,燕锦以一己之力绝杀魔君之子,引的魔族倾巢而出,破祁泽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儿,如今他们都在耗着,比谁命更长。”囦君说的还是含糊,这样寥寥几句带过,施法将窗边的两盏烛火点亮,“你想出去很久了。”
我点点头,笑的有些释然,蹙着眉头避着忽然亮堂的光,一把掀开锦裘自榻上起身,踩着冰冷的石板走到窗前去,呼呼吹来凉寒的风,同他说:“今夜我想去见见他,想看看他如今的样子,阿囦,你带我出去吧。”
他不会拒绝,如我所料,施一道来去无踪的法顺利将我从狼山殿带出去了。
外头没我所想的那样黑,至少夜空还有星的,缀缀闪着光亮,延绵到天边尽头去,我要他带我去西野,囦君照做了,一言不发的就抓着我的手腕,晃身踏进虚空,一阵倏忽,再抬脚,踩上的便是一片水泽。
我低头去看,脚下浓稠泛着腥味的液体应着细微的光泛着水色,我抬袖掩鼻,眉心狠狠一皱,差点吐出来,脚下是血,前方也是血,目光所及之处,坑洼存的都是血,这样广袤无垠的一片荒原在月华之下愈加使人心觉凉薄。#2.7218470
这就是神仙之间的战争,死去后是过不得夜的,魂飞魄散除了这些血什么都留不下,没有魂魄虚晃,没有怨气横生,有的只是无尽荒芜和死寂,西野这样富饶之地竟有一天会如此破败不着一丝生机,比所想要更惨烈。
“我想去见他,这处无人。”
“快来了,祁泽方圆出了我这样的人物,他不会不知道的。”囦君这样笃定的说着,我听着心里一怔,慌忙拉扯他的衣裳:“不准他见着我!囦君你听见了没有?快些将我气息身形掩掉!”
他侧脸复杂的看着我,没争辩什么,一挥手往我头顶带过,一阵泛泛蓝华倾泻而下,隐了周身,“他若是能察觉的出来,我也没办法。”
然后我就瞧见前方夜色里走出一个身影,挺拔隽秀,身着浅色衣裳甚是显眼,就那样不急不缓的从血色荒原里踱步走来,迎着腥浓的夜风吹阔他的衣摆,燕锦就站在前方不远处,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说一句:“好歹是旧相识,堂堂堕妖之王何必藏在树后?”
囦君闻言,便从这荒野上唯一的一棵榕树后走出去,迈着步子站在他的对面,“西野如今真是让你吃紧,我便是随意逛上一圈吸些灵气也要受你制衡。”
“你在流荒的这些日子我未寻你麻烦你便该知足,六界之大何处容不得你身,非在流荒游荡,若你还想着那样东西欲要强取,我便不会再留善念留着你。”燕锦对他说的话我似懂非懂,大抵是他早就晓得囦君看上我的笛子,也很早就不让他来取,似乎也很清楚笛子背后的秘密,我想的不多,分明知道他是看不见我的,却还是躲在榕树后,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往那儿瞧了又瞧,想再看看他的样子,看看这个占我往生大半岁月的人。
他们聊的不多,大抵是囦君老实的让他失了戒备,燕锦也没有从前见他的剑拔弩张,反倒临走的时候,还凄楚的对他笑了笑,小声的说:“其实我们最想要的都一样,此行此景,实非我所望。”
而后转身离去,沉重的踱着风尘星月,披满身腥血籍藉。
他走后,囦君往我这里看了很久,看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拇指瓷瓶,看我从中倒出一个小小的药丸,看我留恋不舍又无比决绝的咽下喉咙,他阻止不及,飞身至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