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小的星图走向竟是流荒之境,攘括四野三山二泽一崖,那个淡淡的光就顺着我的指腹缓缓滑动,直到左手举着的灯烛接连漏下来几滴滚蜡,糊了一处地方,就了指甲去扣,蜡块是下来了,上头的墨迹连带着也一同下来。
我有些恼怒,将烛灯往上头一方,转身去够架上的毛笔欲要重新添上去,哪想如今身子重有些迟钝,转身的功夫手肘将灯烛碰倒,一下小小的火苗便窜高了,我慌忙的退后两步伸手去扯画卷,到手的只有一半空白的,那些绘了星图的同另一半都烧毁了。
有些懊悔的在原地发了楞,看火势在石案的隔绝下灭掉,留残碎的乌黑灰烬铺了满面。
外头的女使赶过来,站在门边往里头瞧两眼,见我无碍,还是张嘴问了句:“陛下可还好?”
这种明知故问的话我向来都是懒得回答,丢了残碎的半幅画卷,转身出了阿爹的阁楼,嘱咐一声:“里头的东西莫去收拾,将门锁好。”
……
待傍晚处理完一些政事后,我决定让粟水偷偷带我去雾止崖,还没出门便被二哥撞着,他大约刚从外头平乱回来,风尘仆仆有些疲惫,是了,阿爹阿娘大哥都仙逝了,如今我的骨肉至亲便只有二哥了,唔,还有肚子里的这个。
说到肚子里的这个,我竟到如今都没有记得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内心起了三两丝奇异,半分郁结半分心酸,见了二哥,我便一手抚着小腹,天真的仰头去问他:“小妹今日记性不好,居然忘了他的父亲是谁。”说着,低头看了眼又突出了些的小腹,“整整一天了,我还是没记起来,二哥你提点提点我,莫要直接说出名字,我想尝试自己记着。”
“老幺!这个孩子不能留着!”他似来寻我就是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娃娃,二话不说的将我手臂生猛扯去,气急了的一副模样。
我被拉扯的站不稳,蹙着眉将手臂挣扎出来,往后走了两步进了屋子,将粟水拉到身侧来,边说着:“怎得好端端发了大火?为何孩子不能留?他将来是要唤你为舅父的,这样的话二哥也真是说得出口。”
“我宁可此生都不当舅父,也不愿你肚子里的孩子问世!牧遥我问你,流荒到今日这般地步到底是谁害的?他都不在乎,你又何必这样?”
二哥的一番话说的我一头雾水,我听的很是懵,只管着护着肚子往后缩了又缩,用一种甚是懵懂的眼神望着他,“他是谁?孩子的父亲对吗?”
“死了死了,孩子的阿爹已经死了!”粟水忽然大叫,把我往屋子里拉,疯了一样对着二哥吼着:“牧歌神君怎么会不知道那个人早就死了!殿下已经记不得了你便不要再逼她!孩子是最无辜的,容他出世,就容他出世罢!”
死了。
我心里头微微一痛,仅仅是一瞬而过,空落落的有些难以置信,孩子的阿爹竟然死了吗?我下意识摸着小腹,整个人都有些呆滞,大抵是受不了他离世的消息所以才会忘记了。
可竟真的一点都记不得了,我往回忆里寻了许久许久,好似很多很多的事儿都与谁有关,可我再记不得那个人是谁,他是生的什么模样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关头有了身孕,你便只能坐以待毙,任人鱼肉。”二哥冷静了些许,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上古妖方已有隙痕三道,恐将不久便会彻底破裂了。”
“定数,是定数。”我叹一口气,有些接连在三的无力涌上心头。
上古妖方是存在于飘渺山顶的一个虚妄阵法,里面幽禁的都是些嗜血成性的妖物,阿爹从前指着卦卜跟我说,流荒早晚会有一场大劫难,和这些妖物有关,他似乎可以料到这个时候他已经魂归填海了,只告诉我要竭尽全力与之相抗,让我号各方势力一同铲除这些妖物,不再封印回妖方阵,而是彻底的歼杀,阿爹那时还说,若寻歼灭秘法,唯有井庙可寻得一二……
阿爹说以后再详细的同我说,可他却走了,那么突然,我也匆匆的就成了女帝,做什么什么都有些吃力的女帝。
二哥后来还是走了的,那样的纠结的叹着气离开,这样一搅和我便没了去雾止崖的心思,将粟水赶走,自己守在院子里数一盘凉掉的酥豆思索着流荒的未来,酥豆数完了又仰头去数星星,不过十七颗的功夫,便瞧见了囦君的脸。
“星星数不完的。”他这样说,坐到我对面去,睁着那双有些距离的眼睛盯着我,“牧遥你怎么还是心事重重?”
“内忧外患便罢了,此时魔军大败之势已显,五个月的杖打下来也快望到头了,可此时又闻飘渺山的那个上古妖方现了裂痕,隐约有破裂之势。”说着我抬眼瞥他,又垂眸看着指尖,“你从前在里头待过,你告诉我,那里边真的很不好吗?阿爹说那是上古之神所闯拟生之境,按理来说是同外面没什么差异的,堕妖在里头便不好待着吗?为何非要出来为祸四方?”
他不语,大约默了两盏茶的功夫才所有反应,视线从我身上落到不远处的那扇门去,说道:“狼山殿不好吗?你想要什么没有?你可愿在此一方天地待至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