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秦姑娘真能分辨雨水和泪水。”尉迟霜华穿着湿透的长衣，紧贴的衣衫勾勒出流云般挺拔的线条，长发贴在脸颊上，抬手拨了几次，那发丝还是湿润纠成一团贴上去。医药房的烛火在窗下摇曳，在琉璃窗上映出一团氤氲的光雾。窗外大雨依旧没有停下的势头，风云翻滚，在万丈高空之上追逐长风，铺展开更加浓重的黑暗。

    风雨激烈敲打着窗棂屋檐，铜铃凌乱摇摆，这一切声音仿佛十分遥远，但分明就正在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他转过头，看向月白纱丝织锦而成的漆木屏风，八折屏风后映出隐约人影，窈窕多姿，被透入窗缝的风声不时吹动的烛光轻颤，这人影也随着摇曳的烛光忽隐忽现，仿佛是梦中的剪影。

    从额发间滴落的水流，一路滑出清晰的流向，滑过他的眼睫，滴落下巴。

    “尉迟少主，你想说明什么呢？”秦君凰的声音有些虚弱，带些呼吸不足的气喘，还未从方才太过激烈的变故中恢复过来。眼下她头脑都是晕乎其晕的，眨眨眼睛都感觉自己要向后摔倒。

    她不知道尉迟霜华是怎样将她带离那片莫名从花地中央分割而出的荒野的，那明显就不是现实的空间，就凭那里骤然清晰的鬼泣和那一棵诡异的巨树，还有那树干血洞要将她右臂吞噬的噩梦般的场景，那地方决然藏鬼。

    但她实在没有力气细想，只感觉自己陷在一个宽阔安全的怀抱里，那怀抱中有暴雨肆虐也吹不散的幽幽兰香。再睁眼，她已被尉迟霜华带到了医药房。

    医药房的烛火是人鱼油制成的长明灯，光亮永远不强不烈，却永恒亮起着，照得一切发出昏黄。

    两人都被雨水淋得透湿，身上感觉有些沉重也属正常，但秦君凰晕得不行时，也感觉这沉重有些不大对劲。

    虽然有豆大的雨珠不停从头发和衣衫中滴落下来，但仿佛是一种绵绵不绝的感觉，永远无法滴落干净。

    “我们身上沾染了不好的气息。”尉迟霜华将秦君凰放下来，手指离开她柔软腰肢的瞬间，有些没有着落般地在空中虚握了握，“那个地方的雨水，不是普通的雨水。”

    他指了指那扇纱丝屏风，后面是一个楠木搭建的隔间，“秦姑娘，你最好立刻用那里的灵芝还魂水马上清洗身子，这件衣服也不要了。那个地方的雨水沾染身上太久，绝非好事。”

    于是便出现了眼下的情景，尉迟霜华忍着一身湿透站在屏风外面，那边是一道玲珑隐约的倩影。

    那屏风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点，隔的不过是十几步的房间两角，却好似隔着浩瀚的鸿沟。

    尉迟霜华听着淡淡的撩水擦洗的声音，灵芝还魂水清淡的香气幽幽飘出，撩过鼻翼，仿佛一只勾动的手指，引他过去。

    他只是站着，压下心里莫名的悸动，方才对着那棵妖树，那棵唯有自己和父亲知道，它的意义究竟何在，以至于它明明那般诡异不祥却还是精心栽种着，还专门为它开辟了幻境来隔绝外界的寒松，他所没有说完的话，现在要他说完，他也不想说了。

    希望那只是自己心血来潮的一句糊涂话，他在心里喃喃对自己说道，眼前掠过的是老爷子那张晶莹剔透的幼美脸颊。

    “霜儿，你这小子不能爱上她。”

    这句仿佛是孩童无理取闹般的蛮横话语，他当时听了哭笑不得，此时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风鹤影并非无故说笑的人，他是看出了什么，才将这没头没脑的警告，那般认真甚至是凶狠地劈头甩给尉迟霜华。

    叹了口气，尉迟霜华再次抬手拨开滴落着连连不绝的雨水，一点也没有少去水分架势的发丝，“我想说明的是，我并没有哭。”

    撩水的声音停了一下，秦君凰立在屏风后面，明明小小的隔间里充满了灵芝还魂水自行弥散而出的融融暖气，她却还是感觉到一股空虚的冷，一时没了动作。舀水的玉瓢停在右臂上，那截从手肘往下明显苍白了的手臂上滴落着晶莹的水珠。

    “嗯……”秦君凰沉静地放空着眼神，想着那一滴将自己从迷惘的剧痛中拉扯回神的水滴，滴碎在自己脸上的瞬间，仿佛撬动了自己心里那把尘封的锁。

    大雨滂沱，将自己淋得湿透，这样的环境下，怎能从中分辨出一滴水珠的不同呢？

    “我想是我弄错了。”秦君凰点点头，声音有些低弱，不知是说给尉迟霜华听，还是给自己的答案。

    那滴水珠异样的滚烫，带着鲜活的人身的温度，区别于那冰冷的大雨和自己脸上黏稠的水滴，这样的感觉，恐怕也是自己的错觉吧。

    她将一瓢灵芝还魂水中和过的香汤淋在身上，被那雨水淋得冰凉，肌肤都泛出异样的死人般的青白色的肌肤，逐渐恢复了雪嫩的本色。

    “我想是了。”尉迟霜华点点头，这一动感觉到颈子传出冰冷的僵痛，好像骨节中间塞了冰块般。他应该赶快褪下这件衣衫，但是四下没有替换的衣衫，看了一眼屏风后的倩影，他还是忍着。

    “我刚才在做梦，是吧？”秦君凰清洗着右臂上的伤痕，一道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