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翼翼。一只手端在下巴处,接着掉落的饼渣,随即狼吞虎咽起来。却又被噎住,翻着眼睛,不住打嗝。江韵清腾出一只手,去拍她的后背。顺手拿来桌子上的一杯水,要她喝下去。
女孩停止了打嗝。却又很快变得安静下来。江韵清一看,见那半块烧饼同空了的水杯一并放在桌上。江韵清问:你咋不把它吃完呢?
女孩笑笑,舔着嘴唇说,吃不完了。那剩下的半块,留给爸爸吃吧。
安抚好两个孩子。江韵清不顾劳顿,收拾起屋子来。她整理好整个卧室,又清扫了楼道。顺势将卧室左侧的一扇房门推开。
她倏然停步。一股扑面的热气迫使她朝后退却一步。见狭窄的亭子间内,窗户全都封着,屋子里显得异常昏暗。只能模糊看清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副窄小桌椅。依稀能看清桌子上的笔墨。让江韵清感到奇怪的是,在紧靠桌子的墙角,竟放了一只火炉。火炉虽熄,却是经常使用的样子。在这夏末秋初的季节,显得极为怪异。待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昏暗,又看到火炉旁的砖地上,放有一只灰盆,盆里有燃过的灰烬,于混沌的空气中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纸灰味道。
江韵清正自踌躇,不知该迈步进去,还是该抽身出来。身后传来外甥女华姿细声细气的说话声:爸爸说了,这间屋子不能进的。平时,爸爸都不许我们进的。
华姿的语气里暗含一丝责备。不由让江韵清红了脸,急忙退出,转身将木门关死。
姐夫陈烈是天黑之后回家的。自三年前在天津见过一面,这是江韵清同陈烈的第二次晤面。夜色中看不清陈烈的脸,只觉得他穿戴还算体面,一顶夏凉礼帽戴在头上,遮了半张面颊。华姿掩饰不住兴奋,悄声喊道:爸,我二姨来了。陈烈只看了江韵清一眼,并未说话,像个极其冷漠的人。那时推独轮车的贩夫刚刚拐过弄口,寂静街巷里响着车轮辚辚滚动的声音。陈烈脚下,一担红薯被月光照彻,像一堆浑圆的珠宝,引得华姿弯腰,无比怜惜地抚摸着。陈烈试图一人拎起盛红薯的筐子,试了几次,却是徒劳。只能在江韵清的帮助下,二人合力,静默无声地将两筐红薯搬弄进院子。
直到进了客厅,掩上门,陈烈这才变得热络起来。拉了一下江韵清的手,说,韵清,你终于来了!说完这句,却再无话。摘下礼帽,习惯性地嘟嘴吹了吹礼帽上的灰,又下意识用两手掸掸袖口。江韵清这才看清:灯光下的陈烈,面色显得极为苍白。瘦削脸颊眼窝凹陷,一张薄唇呈紫色。他喝了一口水,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舔着嘴唇,显然是话也不想多说。待缓了一会,望一眼女儿华姿,问:饿了吧?又意识到江韵清的存在,尴尬笑笑,对江韵清说,劳累一路,韵清,你也肯定饿了!我这就去做饭。
陈烈返身去外面的厨房烧饭。江韵清哄着睡醒的婴儿,一时间找不到和陈烈说话的机会。但先前看到的情形,却让江韵清心里有了一丝怨怼。直到陈烈端着一只饭盆进来,见饭盆上扣一条鱼。那鱼色泽鲜艳,引人口涎。却不想被陈烈从容地倒拎起来,放进一只抽屉。放在饭桌上的,除一盆冒着热气的红薯之外,再无其他饭食。华姿发出一声赞叹,凑上前,去盆里捞了一块红薯,不想被烫了手,嘴里唏嘘着,兴高采烈地吹着手指。
见江韵清眼神疑惑。陈烈仍旧尴尬地笑笑。说,韵清,你大老远过来,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可以款待,你就多担待些吧。
三人围坐桌边吃红薯。自然吃得静默无声。
江韵清忽然问:我姐呢?
陈烈喉头耸动。看了女儿华姿一眼,悄悄对江韵清摇头,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
江韵清会意。从此再不发话。心里却有了更深的疑虑。
待孩子们睡去。两个大人在客厅坐下来。陈烈掩了窗门。这才将事情的原委对江韵清道出。
听到姐姐被捕入狱,江韵清更为揪心。
陈烈说,韵清,前些日子你大哥去苏区,从上海路过,专程来看过我和你大姐。从他那里,我了解到你的一些基本情况。你能来上海是最合适不过的……
江韵清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和大姐的身份,实不相瞒,我也加入了组织。
陈烈惊喜地说,是吗!那就太好了!
你知道我大姐被捕后的情况吗?
不知道……陈烈说。那天晚上,我久等她不回,知道一定是交通站遭到了破坏。因为我们先前便有过多种预设,甚至每次出行的路线都经过认真安排,所以说路上肯定不会出事。我坐等一夜。第二天早起,只能另找住处,带孩子们搬家……
江韵清打断他的话:你为啥这么急着搬家?难道担心我大姐叛变,把你招供出来?
陈烈说,哪里会!她是死都不会招供的。即便没有她的丈夫和孩子,她也不会在信念上有丝毫动摇。
江韵清说,那你急着搬家,她若没有被捕,又到哪里去找你们?
陈烈叹了口气,略有保留地说,这你倒不用担心……我们之间,有过约定,任何一个人出了纰漏,另外那个必须要迅速撤离原来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