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哉咧嘴，露出一口碎牙，游一般蹭来，眼神在我俩之间滑来滑去:“少阁主，我这就去下山接应康敖。”说罢挤挤眼睛，“顺便完成那一桩少阁主布置的特殊任务。”便灵猿瘦猴般手脚并用地翻上对面一块大石，俯冲下了山去。

    阿哉办事的确精悍，可一脱离险境，登时便油嘴滑舌，嬉皮笑脸，没了正型。

    焦洒红了脸，对我匆匆夹带一句“去找水喝”便急急追了上去。他走了，我一无轻功二无翅膀，如何回得去山上？好在易惬看破我的窘况，空袖一伸，双足一点，带我回了山上。

    我一触地，瞬感心安，谢过易惬就要朝揽月阁走去。易惬似乎尚有余话要说与九娘，于是衣袂飘飞，背身而立，如水中菖蒲般定在一边等她。这悄然无息的易惬倜然地立着，轻袍缓带，衣冠简朴，古风尚存，满是“山匪阻而是岵，川有清而无浊”之感。

    对面的九娘一甩莫及鞭拴在崖石上，借力将自己甩了过来，路过易惬身边，却目不斜视，径直朝我走了来。易惬伸出的独臂停在空中，在九娘的背影处一滞，犹疑片刻，终于放下。

    我以面对九娘，将易惬落寞的眼神看得清楚，正在心中纳罕，只听九娘发话道:“焦洒心中澄澈，有如赤子，做事却从来不计后果，我唯恐有人伤他。所以，秦姑娘，我今日丑话说在前头，你若留在剑阁就要安守本分，今后要是有隐蔽，诡秘的言行，露了些许鬼祟善变的心思，可就要小心我手中的鞭匕了。那时候……”九娘定定看我一眼，接着道，“纵有万千委屈，怕也只有化作悲泪一腔的份儿，谁都护不了你。”

    我颔首，九娘脚起屼靴，提步与我擦肩。今日的九娘，赤瑕衣裳，红唇翠眉，通身只一个“泼”字，闻得出绝色的味道。我在她走过的一瞬蓦然回头，只见她以绛纚束发，长发曳在深色暗红的鹊宭裙。一朵蓬蓬的白色蒲花正飘飘悠悠粘在她的发上，方才易惬抬手，正是想要帮她取下。

    我大跨两步追上九娘，将白花抚落。转身看向易惬。易惬那宁岵窎远袍上的斜罥画緺泛着银光，腰挽的晚秋衿带随风逸着，脚上皎纹履一尘不染。他静静望向九娘离去的方向片刻，缓步向我走来，曲款缓摆牵扯了悠然的菖蒲清香。

    行至我面前，他浅浅笑道:“九娘同你说了什么？”

    “不过隐隐切切叙过饱暖，说了几句客套闲话。”我同样笑答。

    又听易惬款语温言道:“九娘虽性情靡侈，言语傲慢，心却是好的，她这样任性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不必挂心。”

    我摇头道:“我无意与她争驰。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平白上剑阁，她的顾虑亦是对的。”

    九娘疑虑并未打消，不过碍着焦洒的面子。我身上疑点也实在太多，九娘不过且走且看，水来土掩，暂时留住我，想看看蒙夔下一步动作也未可知。我只欢欢喜喜做我的闲人，其他一律不管。

    “如此便好。”

    正说着，忽觉得衣襟一紧，有人拖扯了我的后领，囫囵带着我转了一圈。我挣扎着回头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阘懦那个神棍。

    “自己的毒还要不要解？”他一把拖行我向前，“随我去采药，还有，”又幸灾乐祸般嘲笑“少阁主也该要被九娘如此拖走，好好鞭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