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真是要冤死了。”阘懦佯装委屈,道,“我怕嬉莲发病,小妹为其所伤,巴巴地跑来救助,小妹竟这样想我。”
“你少来。”我怒道,“使康敖将我送入咸阳吏,使阿哉将我藏身墨鱼斋,又使你将我带上剑阁,分明别有用心。尾随偷听分明试我身份,左右囫囵分明套我话语,你且别闹着救我护我,我本蠢笨,恐自己一不留神,会当真。”明明心知肚明,说着竟鼻尖发酸,十分委屈。
阘懦望我片刻,从鼻孔出了一道气,又讪笑一声,道:“我承认,我是一直关你注你。”顿了顿,偷眼瞧了我的反应,又接着道,“三分怕你是皇城相府的细作,上我剑阁鬼祟,五分忧虑你病弱的身躯,若是一命呜呼,少阁主会要我好看,一分反间,要探出剑阁虚实,抓出内鬼,还有一分嘛,就是我阘懦隐秘可怜的私心……”又偷眼看我,凑近我问,“想不想知道啊?”
我面庞发热,自觉耳廓发红,远离了他一些分寸,正色问:“什么内鬼?你倒说说看。”
“关于此事,九娘早有怀疑,只想看他到底有何动作,却在放长线钓大鱼。你好好想想,剑阁这许多人,哪个可疑?”
我倒看你最可疑。我在心里没好气地想。要说可疑,今日嬉莲怪异,焦洒更怪异。焦瑶倒没什么,阿哉和丑酗就算有怨,念在焦阁老知遇之恩,也不会轻易反叛。张嫉恶恐不是等闲之辈,却还要静待时机。
担着阿平的缘故,我总觉得康敖……想着,便盯了阘懦一眼。
阘懦亦远离了我,两眼一凛,道:“自你们四个躲在山丘后,康敖便跟了上来。”我一惊,只觉自己大意,顾此失彼。
“康敖似乎对你颇为留意。”阘懦诧异看我一眼,“一不上前汇报自己行踪,二不阻止你们入禁地,嬉莲疯癫,焦瑶胡闹,他似乎全不在意,只是一味盯你,直到泠官出现,才将对你的关注转移了去。”
康敖起先费劲周折救我,后怀疑指责当面对质于我,但木家隅的确疑点重重,康敖前后大变,也说得过去。眼下逢阘懦一说,我却起疑。难道泠官脚踝上的伤……我一惊,又沉思道,“康敖跟踪我入地下……泠官看到了我,跟上了我,却被我甩脱迷了路,康敖黄雀在后伤了泠官,欲下毒手却碰巧与焦洒一行相遇……”
阘懦沉思:“康敖本在咸阳吏作细作,将你从高大巍手中偷梁换柱,又帮少阁主救易惬。既然蒙夔要诬剑阁勾结朝臣必然已知康敖有异。康敖本难抽身而出,如今却毫发无损,必为他人所驱,只是究竟是什么如此重要,让他仍冒险回来?”
我仍不明白康敖如何会对泠官下手,忧着抬眼望了树屋一眼,轻叹了口气。又细细探究:“既然你在,为我彻底解答一番。焦阁老是何方神圣?与庆葛有何关联?九娘、易惬如何入剑阁?”
阘懦也不似平常卖关子,痛快地尽数告诉了我。原来庆葛本是燕虒人,生性风流,桃花不断,喜好喝酒,是个刚毅豪侠,平素侠义磊落,正直重义,为人所敬。而焦阁老年轻时亦是个大度坦诚,风姿磊落的拓拓之人,因随性洒脱,重情重义与庆葛交好,结为忘年之交。
嬴啻野心勃勃,欲吞燕虒,燕虒太子丹欲寻剑客刺杀嬴啻,寻到焦阁老处,庆葛为焦阁老引荐,担此大任,壮士断腕,出发刺秦,却无奈天不佑荣,大败。太子丹一家亦被嬴啻追杀。焦阁老痛心疾首,奔走呼号欲联合天下英雄至剑阁雪恨反秦,途中救了出逃的太子丹之独女公主红菱及臣子商酬,将其收归剑阁。在此期间,言偃一直常伴焦阁老左右。
我听得连连点头,又问他焦洒。
原来焦洒是焦阁老老年得子,自然受宠,焦洒年幼与幺妹失散,十分自责。焦阁老使言偃作他夫子,教他读书识字,舞刀弄剑,为他排遣忧虑,照应起居,只是焦洒年幼贪玩,又常发痴傻之症,一无所长,非可塑之才。直到一年前焦阁老外出游历,言偃亦随之而去,数日不还。其间嬉莲上了山来,似有近况要报,却遇了贼人,变得疯癫。而焦阁老与言偃杳无音讯,使人忧惧。
焦洒时痴时傻,其剑阁少阁主已名存实亡。九娘现在主掌剑阁大局,因其恨嬴啻入骨,日夜操兵,近日正欲联合阁外势力举兵反秦。
我正要细问,却听泠官醒了。阘懦说到此处便闭口,罢了看我两眼,又补了一句:“我知你再怎么嗔我怨我也同我生分不起来,既是坦诚相见的交情,今日之事,可不许对九娘说起。”
我径直进了树屋,看泠官满头大汗,像是刚逢了午夜梦魇,便将泠官扶起,倒了些温水给她。泠官两眼汪汪,说夜不能寐,要我与她同寝。我本想问她与康敖有何过节,此刻只好说了些委婉宽慰的话,又唠了些女儿家的家常,在被里握住她的纤纤小手,哄她睡了。
有阘懦在外守着,这一觉倒也睡得安稳香甜。次日清晨,我早早醒来,帮泠官净颊濯面,接风洗尘,摘了她发上零星的碎花,为她重梳了发髻。阘懦乖觉,给九娘,张嫉恶那边通了信,就采了一把野花朝泠官献殷勤,插科打诨,引我俩发笑,笑了一阵,也就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