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有,我的舅舅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哪儿用得着我操心呀。”
樊栩听出她语气不善,失笑。这时,山坡下尘土滚滚,远远来了一列马队,约二十人,披坚执锐,各马匹之间等距,看上去训练有素。马队众人皆着铁甲,一路策马而来叮叮当当,还有人腰系狼皮,为首那人却不同,一身流光溢彩的锦衣,布满异域的尖细图案,和昭黎人一样束发戴冠,文弱书生一般。
樊栩侧过身,给侍童使了个眼色,后者小跑过来,把燕婠送回马车。
苓枝也在车厢内,见她来了,赶紧倒热水递给她。燕婠喝了几口,身躯回暖,低低道:“你若不愿意,我让舅舅送你回去。不必勉强自己,那等苦寒之地......”
苓枝心间一动,半晌,道:“小奴誓死追随娘子。”
什么誓死不誓死的,这话连说的人自己都未必信。燕婠冷笑两声,不再说话。
不多时,马蹄声已至,她挑开帘子一缝,见锦衣那人率先下马,朝樊栩拱手:“樊城主。家兄公务缠身,不能亲迎,特让在下前来,还望城主海涵。”
樊栩回礼,这头说“得罪得罪”,那头说“哪里哪里”,好没意思的对话。
燕婠仔细瞧锦衣人的眉眼,面容倒无甚特别,若再背个书篓,说是去赶考的人她也会信,但仔细看,身子骨粗大结实,不像习文之人,脸和身子搭在一起有微妙的违和。
她揣测他的兄长——大概就是自己的夫君了,应该和他长相相似。也不算太糟。
她在车厢里看了约一刻钟的戏文本子。樊栩特意准备的,足足三十来本,有东鸣的、也有南赫的。苓枝趴在小几上睡着了,脸上还压处两道红印子。车厢里有火盆,温暖如春,她看得入迷,没发觉外头响声消失了,若警觉些,只需稍稍转过头,就能看到樊栩骑马站在车窗外,一动不动地注视她。
他故意轻手轻脚,望了她片刻,扬鞭策马,带着侍卫,头也不回地离开。燕婠后知后觉,在他们走出半里地才发现,扒在窗子上紧盯着那一抹背影,指甲掐进掌心,丝毫不觉得疼。
好了,都走了,走得干净,只余她一人。
入夜的久安城十分静谧,因连年宵禁,城中冷清了许多。久安和其他城池不一样,因地方小,不设坊,四条大街贯通东西南北,呈井字。聂寻此刻就在井字正中。
宵禁从戌正开始,如今还有两刻,店家纷纷关门打烊,行人互相抱拳作揖,勾肩搭背回家去。也有自信能跑过巡逻队的人,还赖在店里不肯挪动,譬如赌坊一楼围着赌桌大吼大叫的那堆人。
聂寻太阳穴突突地跳,不知是否因为喝酒的缘故。他不喜欢喝酒,更偏爱茶水,但这间赌坊只出售酒水,若干巴巴地坐在这里,免不了遭小二白眼,又惹人注目。
可如今想不惹人注目也难。除却那一赌桌人,只有他一桌赖在店里不肯走,街上梆子声越敲越急,他不停捻揉左手三根指头。赌桌中央扮男装的女子眉飞色舞,没有要罢手的意思。这次的“货物”有点难缠,知道聂寻守着自己,便无法无天起来,四处蹦跶,他顶头疼这样的人,往好处说,就是古灵精怪、有主见有想法,往坏了说......算了。
她大概不知道,今天是聂寻守她的最后一天,明日即可“交货”。
记忆中有人比她还爱蹦跶,能做出让他心惊肉跳的事来。聂寻回忆起什么,嘴角弧度微微弯起。在他出神的空档,女人不知何时消失在原地。
聂寻脑子里的弦猛然绷紧。
离宵禁不到一盏茶时间,大街上冷冷清清,莫说人影,连觅食野狗也不曾有。巡逻队已整装待发,持长枪、披银甲,从北、东两处城门往南、西方逡巡。这时,在阴暗昏沉的暗沟旁,有道人影匍匐鬼祟前行。
聂寻找到她时,她正蹑手蹑脚往城门跑,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女人吓得蹿起来,张嘴尖叫。聂寻一把捂住她的嘴。
“你怎么发现我的?”
不远处有异动,想是那声尖叫引来了巡逻卫。聂寻不留痕迹地皱眉:“先离开这里。”
“松开我!你这人怎么总是动手动脚的!”她甩开聂寻,“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定是阿耶派来的人,我告诉你,我不会乖乖回去的,我要出城!如今南门西门两处防守最松懈,你要是顺利送我出去,把我哄高兴了,说不定我能在阿耶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聂寻道:“有人过来了,再不走,只能下暗沟避避。”
“暗沟这么脏,你敢让我下去?既然来人了,你赶紧带我跑啊!你们不都会轻功什么的吗,飞檐走壁、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你带带我啊!”女人抓住他的手臂,变脸极快,“让我出去,你要多少奖赏我都给你。”
“这里不行,高处有瞭望台,很容易被发现。”
女人气呼呼的:“那找你来有什么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行了行了,我自己想办法。”
巡逻卫脚步愈发清晰,听样子人数不多。聂寻思忖道:“我去引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