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往北走了三四日,天空飘雪,柳絮般的细雪零落人间,枝桠屋脊都沾上丝丝白色,分外玲珑精致。车队一行,除了大赫人,其余的随众都生在长在渚崖城,今日才见到雪,一时嘈杂私语,受了大赫人好多嘲讽也不觉难堪。
燕婠看话本看疼了眼,原窝在车厢内打盹儿,苓枝坐卧不安,挣扎半晌,轻轻唤醒她:“娘子、娘子,外头下雪了!”
她打了个激灵,揉揉眼睛:“什么?”
“下雪了!”苓枝满脸兴奋,整张脸涨得通红。
她连忙打起帘子,果真见天空零散着飘雪,立刻坐不住了:“你去跟前面的人说说,停一会儿。那个穿锦衣的人叫什么来着?”
“这......不知道。”苓枝面露难色,“他们会答应吗?”
都同行三四天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准小叔子叫什么,准确来说连姓氏也不清楚,真是惭愧。燕婠抱着心里头一丁点儿愧疚,道:“我自己去同他说。”
“娘子使不得!我去!”苓枝慌忙阻拦,掀帘子出去,同车夫说了几句,马车慢慢停稳。她坐在车厢内等,过了约一炷香时间,帘子忽然被人掀起,却不是苓枝,而是她那准小叔子。苓枝见他冒冒失失地掀帘子,惊得差点儿从原地跳起来,又无可奈何。
锦衣人笑了笑:“嫂子怎的想停下?可有不适?”
燕婠听到他的这般称呼自己,皱眉:“郎君还是叫我燕娘子吧,大礼未成、天地未祭,这声‘嫂子’我不敢当。”
锦衣人撇开头短促一笑:“你们南赫人......好了,我知道了。”
南赫?渚崖城可算不得南赫。她心里不舒服,但懒得纠正:“郎君如何称呼?”
“淙罗。尔朱淙罗。”他低着头,用脚尖把地上一颗小石子踢来踢去,忽而抬头,对她灿然展颜,“我既然告诉了我的名字,按照南赫的规矩,你是不是该礼尚往来,说出你的名字?”
燕婠回应一个不真诚的笑:“昭黎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叫我来,又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这算什么?”
她望向车外:“我累了,要下车歇一歇。”
淙罗觉得好笑:“你该不是想看雪吧?我见你们渚崖城的人一个个跟没见过雪似的,这么大点雨毛子就激动得了不得,你没见过大都的雪......”
她一字一句地说:“渚崖城向来风调雨顺,有草长莺飞、有繁花似锦,渚崖城的人没见过雪,就像你们没见过四海归一、民心所向。”
此话一出,周围死寂一片,几乎可以听到呼吸声。淙罗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良久,他撤开手,帘子自然下落,阻绝视线:“民心向不向,是百姓的事,我只知道大赫版图前所未有地宏大,昭黎国已成为历史。”
淙罗走后,燕婠让苓枝帮自己下车。碎玉飞花扑在脸上,沁人心脾地凉,被火盆烤烫的脸慢慢凉爽,有说不出的惬意。车队停在一片旷野,方圆几里寥无人烟,唯有道旁大片荻花瑟瑟,官道上陈横着凌乱的车辙印,因落雪,道路有些泥泞。远处山丘连绵,浓浓淡淡的轮廓好似水墨丹青。
她叫苓枝传下话去,让随众们自由休息。一时车队周围欢腾雀跃,大多数人仰头观赏雪花,或伸手接、或猜想它的味道。在渚崖城众热闹衬映下,大赫人那边显得尤为冷清。燕婠的轮椅渐渐深入荻花丛,发髻、衣服上都粘了几朵素白荻花,苓枝回头,见已离大道有段距离,那群大赫人不停往这边张望,她低低出声:“娘子,别再走了吧。”
“怕什么,我这样子,还能跑不成?”
苓枝不动。
她叹气:“天天被人看着守着,闷得慌,你再往前走两步。”
苓枝果真只走了两步。她没法子,安慰自己也算离那些看守的人远些了。荻花伸手可触,绒绒一片十分惹人喜爱,她揉了揉,入手绵软细腻:“苓枝,帮我折几支。”
“娘子要带走吗?这荻花遇火盆受热,怕会纷扬肆虐,呛人口鼻。”
她想了想:“我要是呛死了,能回渚崖城安葬吗?”
苓枝早已见怪不怪,冷静道:“若成亲礼成,怕是不能。”
“就是说,现在可以?”不等回答,她自己动手折。
苓枝从腰带卸下一柄短小匕首:“我来吧。”
燕婠瞧着她割荻花的动作,神色微黯:“你很在行这个呀。”割荻花、割麦子和割人头有异曲同工之妙。樊栩有多不放心自己?在她身边安了这么一个人。
苓枝听后,手上动作不减:“娘子说笑了。”
燕婠脑海里忽然蹦出聂寻低头拭刀的模样,篝火映红了半边脸,叫人生出伸手触摸他轮廓的冲动,从额心、眉心、到高挺的鼻梁、嘴唇、下巴。她真想捏捏他的下巴,可惜捏不到了。那时他也是这种语气,说:“主子慎言。”
她自嘲般笑笑。
苓枝很快割了大把荻花,因吸入飞絮不停擤鼻子:“娘子,我们回去吧。”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