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燕婠的乐趣就是看着聂寻吃东西，把她熬的粥、做的糕点、烤的胡饼一口口吃掉，她打心眼儿里十分满足，连带着看人都是笑眯眯的。雪照不明所以，被她那眼神一瞧，瘆得慌，浑身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一溜儿跑到别处去。苓枝不一样，有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有时神色木然，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发现她用探寻的目光在打量自己，又跟着她一同笑。

    这段日子燕婠夜里不怎么睡觉，跟着聂寻飞檐走壁，从城东跑到城西，去酒馆里点一杯甜果酒、去寺庙里偷贡品吃、去最高的塔里看星星......天一眨眼就亮了，他们才不得不回去。白日里她蒙头大睡，任凭谁都叫不醒，雪照拿着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腿肉在她鼻子前扇风也不顶用。她一觉睡到晌午，慢吞吞起床盥洗、更衣梳头，折腾大半日，聂寻往往依旧睡得昏沉，像一头小猪，使劲揉他的脸才不情不愿地哼两声。

    每每这个时候，燕婠心中的温柔满得几乎溢出来，或许这样过一生，她也愿意的。她认真思考过自己与聂寻的关系，不容置疑的，她的的确确喜欢他，想要伴他一生的喜欢。聂寻这个人，沉默、少语、有时刻板得不近人情，除了危远秋，没见他与谁亲近过，更不会轻易吐露自己的心里话，简直让人愁死。他的长相并非叫人一眼惊艳，丢在人堆里很容易被湮没，但看久了，目光便挪不开。

    聂寻似乎不喜欢与她有过多的触碰，说白了就是呆，除了她走不动会主动背她，其他时候皆“止乎礼”。弄得燕婠十分糊涂，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有时认为他约莫仅对自己感兴趣而非喜欢，从渚崖跑来见她一面，可能很快就离开，相伴相守，仅是她一人的痴心妄想；有时认为他对自己有真切的心意，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他一笑，她就想抱住他。

    燕婠啃着手指甲，几乎把指甲啃秃了，大腿一拍，终于下定决心：她要亲耳听到聂寻的答复，无论是好是坏，她都能接受。先前自己一意孤行，不管江三郎是否有意中人，使劲缠着他，就差把“我喜欢你”写在脸上，真真是有失矜持，难怪江氏主母看自己时眼神都在叹气。这次不一样，她一定要选好时机，让聂寻开口。

    一连几日，燕婠认认真真地思考如何将心上人追到手，完全把答应聿罗去找译官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直到聿罗气冲冲的来找她，她才如梦初醒。

    “你别告诉我，你把这事儿忘了！”聿罗气得脸都揪成一团。

    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毕恭毕敬：“奴家不敢忘。”

    “那译官怎么说你没去找他！”

    “奴家想着，”她思忖片刻，“与其由译官将典故复述给夫君，不如由奴家自己说，这样避免中间出岔子，也更方便些。夫君以为如何？”

    不如何，一点儿也不如何，依着聿罗这样嫌弃自己，肯定会......

    “好啊。”

    燕婠微微瞪大眼，委婉提醒：“若如此，奴家与夫君可得朝夕相对、形影不离了。”

    “这倒不必，每日下午我来你这里坐一个时辰左右即可。”

    “要是贺楼姐姐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我听说小孩子两三岁最是粘人，夫君一定也很喜欢陪着贺楼姐姐母女，若每日不见夫君，想必她们二人会很失落吧？”

    儿女果然是父母的软肋，聿罗犹豫稍许，就在燕婠以为他后悔时，他吐出两个字：“无妨。”

    呵，狗男人，为了学好昭黎语讨家主甚至可汗的欢心，连妻女都不要了。燕婠暗戳戳地在心底啐他一口。

    当日下午，聿罗如约而至，发冠眉毛上沾了白雪，脱了外衣，衣裳松松垮垮的，乍看像个白眉道士，只是道士没有身形这般魁梧精壮的。雪照奉上热茶，他与燕婠并排坐着，喝了一口，粗眉当即皱起，吓得雪照两腿面条似地发软。

    许久，他冷哼一声，搁下茶盏：“你们昭黎人，都爱喝这么难喝的东西！”

    “把茶撤了，换酒来吧。”燕婠抬抬下巴。她可没逼着他喝。

    聿罗制止欲上前的雪照，看着燕婠：“你懂得辨茶吗？”

    她摇头。对于茶艺，她虽非一窍不通，但仅仅略知皮毛，至于辨茶，当年看书皆走马观花般过了一遍，先生教她认得几种颇负盛名的茶叶，其他的也就罢了。他闲谈时对樊期说，茶艺之道精深，还需一点天赋，若硬逼婠婠学，怕会弄巧成拙，反而得不偿失。

    燕婠后来仔细思索，她还真不能静下心好好学茶艺。淙罗的生母谢氏不一样，她是昭黎传统的古典女子，最适宜莳花弄茶，本身也爱茶，苦于迎合大赫，才渐渐抛弃了喜好。燕婠刚想推荐谢氏，但略一思索，立刻放弃。天知道她若说出来，聿罗会不会以为她依旧与淙罗有来往。淙罗这样贴心的一个人，被她拉下水，那真是大大的不妙。

    聿罗没发觉她百转千回的小心思，嘀嘀咕咕地喝了茶，吐着舌头。

    燕婠见他这副模样，十分好笑：“你不爱喝，难不成有人会逼你？”

    聿罗眄她一眼：“我一喝茶就直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