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吃饱就犯困。
继五香糕、玉露团后,两人又点了胡饭、婆罗门轻高面和八方寒食饼,滋味最妙的当数胡饭,它以酸瓜菹长切成条,与烤肉卷入饼中,卷紧后切成二寸长段,吃时蘸以醋芹。聂寻不爱吃酸的,所以胡饭大都是她在吃。
燕婠吃得肚皮滚圆,不想动弹,又不愿乖乖回去睡觉,一双眼睛滴溜溜四处转,老远瞧见高高的戏台子,样式十分简陋,但里头戏子唱得一板一眼,还挺有模样。唱词是昭黎语,大赫人听不懂,在台子前驻足的多是南赫人,小破碗里零零碎碎丢了几枚铜板,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块碎银子。
她扯着聂寻过去,听了半天,没听懂,转头问:“你知道他唱的什么吗?”
他摇头。
燕婠从荷包里搜出两枚铜板,叮当丢进去。离开时,终于听清那人唱的一句词。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聂寻见她打哈欠,提议回去,但被拒绝。她逆着人群走啊走,喧嚣抛在身后,慢慢地,只剩下风雪的声音。聂寻在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不认得路,瞎走,误打误撞钻入一片芨芨草,焰火似的草,生命力也如同焰火般坚韧。燕婠拔了一株,还没来得及说话,脚底一空跌了下去。
她摔在冰面上,哎呦叫唤,定睛一看,这不是她练冰嬉的塘面吗?
一时忘了疼,使劲儿朝聂寻招手:“小八、小八!这儿!”
起先听到这个称呼,他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才明白是在叫自己。燕婠挺随性,高兴了、不高兴了随口乱叫。他拨开芨芨草,隔着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慢走下去。
今夜精气神儿十分好,不困、也不饿,是难得神清气爽的一晚。
寒冷的空气吸入鼻腔,生疼。
“你敢不敢来试试?”燕婠快走几步,蓦地绷直双腿,身子依靠惯性在冰面上滑出一小段距离,她神采奕奕,眼睛里闪着光,“小八,你试试!”
聂寻依言,一开始有几分踉跄,后来越来越熟稔,如飞燕般在冰面滑翔,动作轻盈优美。他绕着塘面转了几个圈,最终停在燕婠身边。
她咬牙切齿:“你替我去冰嬉好了!你之前是不是学过?”
“划冰嬉最好要童子功,我们都不适合。”他看着她。“我之前从未学过。”
“那为何你这般稳当?我刚上手都摔了好多跤。”
他眨眨眼:“我先前出过海。”
这是聂寻第二次提起出海,她努力回想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但想不起来,索性作罢,气鼓鼓地推他,没想到反而把自己推后了半步:“不行,你快摔一跤!不能只我一人摔!”
聂寻慢吞吞坐在冰面上:“啊呀。好疼。”
燕婠被他逗乐了,咯咯笑个不停:“你骗人!”
“真的。”他仰起头,眸中一汪月色。“好疼。”
“聂小八。”
“嗯?”
“你头发白了。”
刚刚弱下去的雪,不知何时又大了起来。
他眉眼弯弯:“你的也是。”
下午,聿罗准时过来她屋子里坐坐。他若来得勤,两三天来一次,若碰上他忙——或许是忙吧,则五六天、一旬日也是有的。不过往往待不到一个时辰,最多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找他,有时是主母、有时是手下,更多时候是贺楼氏的丫鬟。
聿罗和燕婠难得说几句话,都是关于古籍文章的,他虽略懂昭黎语,但晦涩艰深的文章一窍不通,有时边看书边嘟嘟哝哝地骂人。稍微一思考也知道,一定是在抱怨。听说大汗给一名精通昭黎语的世家子弟授了官职,那人原本游手好闲,这样一来,一时风光无两,好不得意,让依靠骑射讨好大汗的人吃了瘪。
燕婠知道大汗为何急着让手下研习昭黎语,大汗当年南下亲征,是被昭黎的繁华所吸引,而如今迫切地希望南北交融,百姓安定,重现盛景。
至于聿罗这般急着学昭黎语,大概是因为自己若再无建树,就要被淙罗超过了吧。届时尔朱世子的名号也要丢掉了。
想到聿罗听着庶弟被人唤“世子”的表情,燕婠颇幸灾乐祸,但慢慢的,又开始感慨,人生在世如芒蝇般碌碌,想要的东西一辈子也追逐不尽。还不如像她和聂寻,现在就很好,每天都可以见面、说说话,晚上偷偷摸摸翻墙出去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两个最近好像长胖了噢。
聿罗一头雾水地看着燕婠,这人怎么了?刚才好好的吃着酥酪,怎么忽然捏自己的脸,还傻笑起来?他一个小橘子砸过去:“喂!”
她止住笑。
“你笑什么呢?”
燕婠厚着脸皮:“夫君来了,我还不得笑笑么?”
“哼。”
聿罗又站在书架前端详,发现感兴趣的书,立刻抽出来翻阅。燕婠还记挂着前些日子被借走的几本书,试探道:“之前的书,你看完了吗?”
“什么?”
“你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