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寻笑笑:“我提醒过你的。”
他敲敲脚掌,声音几不可闻。
“就这么信得过我的耳朵?”
“不是靠感官,是用心。”
燕婠才懒得听他讲这些有的没的,摆摆手:“说说,刚才哪儿去了?我找你半天找不到。”
他把手背在后面,只是笑。
“笑什么,说呀!”
聂寻从袖口慢慢抽出一根竹枝,远远一瞧,像吃茶点用的紫竹箸,但比紫竹箸稍微粗一点点,不是容易折断的模样。最要紧的是它的颜色,主体青翠欲滴,细看有细腻星点的金色。燕婠瞧得入迷,听他低低道:“我找了好久,才得了这么一根。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燕婠嗫嚅半晌,憋出一句:“‘金镶玉’只在久安生长。难为你了。”
难为他记得。那时在船上,她随口一提,难为他找来。燕婠心中涩涩的,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也正因为这点感动,她才更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害了他。
聂寻把簪子递在她眼前,她没接,手指不停地绞动发梢。发丝勒进肉里,把手指勒红。
“聂寻,谢谢你。”她吸了口气,“有件事……”
门外响起急促脚步声,聂寻把簪子轻轻放在她裙摆上,身形移动消失。
雪照急急忙忙跑进来,满头大汗,整张脸涨得通红。燕婠皱眉:“跑什么,后头有狼在追你?”
她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捋顺了:“出事了……贺楼主的屋子里出事了!”
燕婠眉梢轻挑,直觉与木狸有关,莫非是她的伤恶化了?大冷天,不至于吧,若果真如此那可真够惨的。自己要不要去探望呢?还是算了,她可一点儿都不想再见到聿罗那张脸。
雪照继续道:“贺楼主已经哭晕过去了,好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她们院子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在找。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就是乱成一团啦。娘子,要我去打听打听吗?”
丢东西可怪不到她头上。燕婠道:“你去做什么?没的叫人怀疑。让底下人都待在院子里,别出去。”
雪照只好应了是,退出去。
燕婠拿起竹簪,不知是否是错觉,簪子上仿佛残留他的体温。
贺楼氏那儿丢东西,不会与聂寻有关吧。话说回来,这人到底还是没说他去哪儿了。燕婠正犹豫要不要追问他,苓枝走了进来,脸色不大好看,开门见山地说:“出事了。”
她端详着簪子:“嗯。”
“主母得到消息,已从冰嬉宴上赶了回来。”苓枝的目光锁定竹簪,她定了定心神,字字清晰。“丢的,是木狸的小指头。”
“什么?”燕婠努力思考,尽量着理解她的意思,翘起尾指。“这个,是这个吗?手指头?天呐……怎么可能!”
苓枝道:“你猜,这件事是谁做的?”
“我怎么知道……你怀疑我么?”
苓枝只是微笑。
她若有能在青天白日里取人指头的能耐,也不至于任樊栩把自己丢来牙拓城。其实她明白苓枝的意思,但忍住不去思考。宁愿浑浑噩噩过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便是最好。偏偏苓枝又开口:“他刚才不在这里。”
“你怀疑他!”燕婠像只炸了毛的猫,牙和爪子都露出来。“没凭没据的,你乱说什么!”
苓枝的微笑逐渐扩大:“我没有明说是谁,可是,娘子,你不也存了疑心么?”
她被呛住,一时语塞。
“我没有怀疑。是肯定。”
她攥紧簪子。
聂寻不会是这样的人。木狸才多大,他下得去手吗?又有什么理由下手呢?她更愿意相信这不是聂寻干的,虽然他性子沉闷,但他还是不错的,至少对她好,惹她生气了还会拿点小玩意儿道歉;至今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一直规规矩矩的,更没有冲她发过脾气,连高声都没有……燕婠捏着手腕上的铜板,脑海里全是他犯病时的懵懂模样。
……或许,聂寻是因为犯病了才没紧跟着她回来,而不是去了做什么事?
这次得好好问一下他到底是什么病。
苓枝发觉她走神,假咳两声:“娘子......娘子!”
她叹息:“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说。”
聂寻盘腿坐在屏风后解鲁班锁,低头专注的模样叫人不忍打搅。燕婠隔着屏风看他,半透明宝相花缂丝将他的脸庞蒙上朦胧之感,人影绰约缥缈,她有瞬间恍惚,或许自己转过这扇屏风,他就会消失不见。
手边十字海棠式的高几,残留未吃完的半冷五香糕。他似乎很喜欢五香糕,这几天都在吃。燕婠指尖轻拂糕点上残留的牙印,心间微颤,灵光一闪,明白了苓枝为何不爱吃酥酪还经常做。
她敛眸,缓步而出。聂寻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捣鼓。她在他身侧席地而坐:“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在山洞里。”
她只好说:“那第二次见面呢?”
聂寻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