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婠心腔一窒，呼吸凌乱起来，她微微瞪大眼睛，又故意做出不屑的表情，以掩盖自己方才的失态：“哦。”

    等了半天，没等到危远秋的后话，她心中焦灼难耐，顾不上气势，追问：“何出此言？”

    危远秋自然地拿起一方白玉印章把玩：“我早说过，终有一日你会害死他。”

    燕婠没心思与她拌嘴：“是他的病吗？”

    “病？你居然蠢到以为，那是病！”她攥紧印章，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你听过‘朝丝’吗？这种毒药，由流丹先生亲自配制，至今无有解药。它最大的特点是让人逐渐丧失自愈能力，届时，一道极细微的伤口也不可能愈合，进而感染、祸及全身，中毒之人往往缓慢而痛苦地死去。它就像菟丝子一样顽强，会把寄主的生机蚕食殆尽。没有人能逃过。”

    燕婠道：“聂寻吃了‘朝丝’？”

    她的愤怒仿佛在一瞬间被抽掉，整个人颓废下来：“城主不会就这样放过他。背叛主子的暗卫，没一个有好下场。他如若能安稳度过剩下几年，即可归隐，不问世事、不做别人的走狗，他是我们仅存的十四人当中最有希望的那个......可现在，一切都毁了。他当初吞下那枚药，我就担心他不能按时回来，没想到竟成真了。我应该......”

    樊栩。又是樊栩。他这人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燕婠冷冷道：“樊栩故意让你过来和我说这些的。”

    他总是知道该如何让她难受痛苦。他十分清楚地知道。

    危远秋没了声音，双肩轻轻颤抖，隐忍片刻，吐出一口气息，没有回答：“我想不明白，你有什么好？任性、娇蛮、多的是恣意妄为。他对你好也不过是暂时的。他对过很多人好，为年轻貌美的娘子去极寒之地捞蚌珠的、日夜兼程几百里见她一面的、甚至为她挡刀的......都有过。只是我没想到，他真的会栽在一个女人手上。”

    燕婠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堵得慌，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怪异：“聂寻对她还挺好的啊。”

    “他心动过好几个女人呢，你不过是其一。就算他要为谁死，也不该是你。我真为他不值得。”

    燕婠神色轻蔑，恢复往日不可一世的姿态，字字尖锐：“难为你特意过来告诉我这些，我记得去大都不需要经过牙拓，真是麻烦你绕路了呢。你不用担心，聂寻在我这儿过得很好，即便如你所说，他时日无多，我相信最后的日子会成为他最开心的时光。至少比在你身边要快活得多。”

    危远秋的脸越来越难看，她到最后已十分气急败坏：“你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若有半分为他好的心思，就不该再纵容他！城主让他吃的不仅仅是‘朝丝’，还有‘垂罂’！”

    燕婠的瞳孔猛地紧缩。

    聂寻在天蒙蒙亮时回来，他探听到屋子里的人，呼吸绵长均匀，猜想她们都睡着了，故而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燕婠时，微微吃了一惊。

    房里没点灯，屏风后小茶炉内炭火发出轻微爆裂声，她一动不动地坐着，闭着眼，像睡着了。梳妆台上收拾得整洁，只有一颗绿豆大小的药丸突兀地摆着。

    她察觉到动静，慢慢扭过头：“你来了。”

    聂寻没应，走过去看着那枚药丸，心中顿感不妙。

    “东鸣除了花田的传说，还有一个，不晓得你听过没。”她扬起脸，无悲无喜。“相传妖界君主掌管十二宫殿，其中一座名‘垂罂’，主事殿君和涂山氏一样，擅长魅惑人心、使人失去神智。东鸣的一种毒药极易上瘾，一旦沾染，终生不得解脱，故而以此殿命名。”

    聂寻面色微沉:“谁与你说的这些？”

    她看着那枚药丸，慢慢伸出手指捏住，细细把玩。她开始困惑，要不要把事情说明白，重要的是不知道在聂寻承认一切后，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他。

    指尖出了一层细绵的汗。

    “聂寻，樊栩给你吃了什么？”

    他站在离她两步距离的位置，声音沉静:“有人和你说了什么，是吗？不要信。”

    “还是不肯说？”她把药丸凑近，聂寻忽然冲上前，一把夺过，半跪在她身旁，死死攥住那枚丸子。

    燕婠低低道:“她说你没有多少时间了，是真的吗？我要你亲自告诉我。”

    男人倔强地沉默，仿佛一口枯井，即使丟入一颗石子，也激不起半分回响。

    燕婠捏起他的下巴:“我真讨厌你这幅德行。凡事一人扛着，就是对别人好吗？”她松开手，僵持片刻。“你走吧。”

    他眨眨眼睛，湿漉漉的。

    燕婠别过脸。

    有人轻轻拽自己的衣角。

    “是‘垂罂’。但不止一颗。”他犹豫，“城主还给了我一小包。”

    就是上次犯病时，小纸包里细细的散丸是吗？怪道他见她咬在齿间，反应那样大。燕婠胸腔窒得很，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赌气不看他。

    “我没有哪里可去了。”他的声音闷闷的，有说不出来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