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欢喜过人。”
燕婠皱眉。这便是扯谎了,危远秋说他对三四个小娘子挂念得很,又是下河捞珠蚌又是千里奔袭为红颜,替人挡刀眼睛不眨一下。
“早先以为对别人好,即是欢喜,但遇见你之后,才晓得不是。”
她的心狠狠蹿一下,紧接着乱起来,扑通扑通跳。一半觉得好笑,一半疑虑,难不成他先前木讷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她竟从不知道,他也可以说出这种话的。燕婠无比庆幸天太黑,她低了低头,遮盖住脸上的情绪:“那不是喜欢,是什么?”
聂寻自顾自说下去:“我以为自己对她们好,她们就会对我好。可有人是这样,有人不是,即使是的,也有不对的地方。我说不上来。”
“你的意思是,其实你也喜欢我喽?”
聂寻叹了口气:“娘子认为呢?”
“我要你自己说。”
燕婠抬眸,从她的视角看过去,只看得到他的漆黑轮廓,静谧、孤寂而坚忍。燕婠不禁想,她到底喜欢上了个怎样的人?
他未正面回答:“有些东西不是说出来,就有用。”
燕婠心间微动,蹭过去,因为黑暗,反倒放得开了,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要结果,你只需说出来,有没有用,又有什么关系呢?”沉默稍许,兀自笑了,歪一歪脑袋,笃定道,“你就是喜欢我。”
她小心翼翼靠上前,试探着张开双臂,轻轻环住他的腰身。聂寻瞧着瘦削,但真正触碰起来,才知道表面都是假象。隔着层层衣料,也能感受到底下结实精干的躯体。燕婠只在樊期怀里撒娇打滚过,主动抱人,还是头一遭,不免有些笨手笨脚,离太近,脸蒙在他怀里,又喘不过气,头发不慎勾住他的环饰,折腾半天,头发是解开了,却也重心不稳,直直栽在他胸膛里。
再抬眼,见聂寻低头看着自己,柔柔地笑。
燕婠有十分把握:“要是你不喜欢我,刚才就该推开——你就是喜欢我,为什么不敢说?”
他难得揶揄,笑意缱绻:“有佳人投怀送抱,我不是正人君子,不必推开。”思索片刻,转而正色,“小人身无长物、家底单薄,亦自知朝不保夕,恐拖累娘子,故而担不起娘子的在乎和喜欢。”
“我不怕的。”她用力抱住他,腰带上挂刀的铜环扣紧紧贴在皮肤上,沁凉微寒,他身上的味道淡淡,并不难闻,地牢里的霉味如影随形,可是,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她心底渐渐生出一股暖意,涌至四肢百骸,蓦地,鼻子却一酸,说不出话。燕婠声音微微沙哑,又说了一遍:“我不怕的。”
只要有你在……只要有你。
聂寻察觉到她的异样,心间微颤,无语半晌,终是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头发上:“你听我说。”
她扬起脸。
“我尚且不清楚自己能撑多久。”聂寻斟词酌句,挑拣出万语千言的头绪,“万一我做不到,一切需得靠你自己。我在这段日子所做的,只有尽可能保全你。”
燕婠垂眸,修长睫毛遮住眼中情绪,她轻声问:“是因为垂罂吗?”
聂寻稍作犹豫,最终仍点了点头:“在地牢时,我总是昏睡,有时醒来浑身酸痛疲惫,牢里还一团糟,可我完全记不清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因为地牢分不清昼夜,我也算不出隔多久发作一次。故而……若下次发作,你必得避开我。”
燕婠把额头抵在他的胳膊上,难过像周边无可躲避的寒意一样,紧紧包围住她,她的语气几近乞求:“我们回渚崖城吧,我去先生的书房找一找,说不定有解药呢?”
“垂罂或许有解药,却不在渚崖城,甚至不在大赫。”
“东鸣?是了,垂罂自东鸣流传来,解药必定在那儿了。我们去东鸣,只要费点儿心力,总能寻到的。”她目光灼灼,燃起一点亮光。聂寻好久没见她神采奕奕的模样,一时不忍打击她。
可他不说,燕婠也能想到:“但是……朝丝怎么办?”
两人皆沉默。
燕婠把脸靠在他的手臂上,眼里的光一寸寸黯淡:“朝丝是先生做的,找到他……你之前说先生在地牢,这次你待在那儿,可曾瞧见过他?”
“不曾。时隔许久,或许早已移了地方,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她低低呢喃,像安慰聂寻,又像说给自己听:“总有办法的。我们回渚崖、去教育司好不好?总有办法……你会好起来的。”
说出最后一句话,他们两人都不信,可不得不信。只有靠着这一点儿可怜的希望,才有劲儿活下去。对于她来说,未来之所以可期,是因为有心上人陪在身边,如若他不在了,她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即使苟且偷生,又和死有何区别?
燕婠惊觉,他在她心中居然重要到了如此地步,她不自觉攥住聂寻的胳膊,仿佛只要攥得够紧,他就不会离开自己。
聂寻轻声道:“回去无益。且不论城主是否会再放过我们,教育司里已经将流丹先生的书房,清理改造成课室,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