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婠睁开眼,窗外天光明媚。一只寒鸦落在窗台,片刻飞走。
腹中空空,但脚还是冷得厉害。
原来是梦。
她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后背伤口撕裂有清晰的痛意,但她不管。不多时,空荡荡的牢内铺开细细低泣声。
外面响起脚步声,钥匙哗啦啦的,门被打开,红甲衣的士兵走过来,给她手脚戴上镣铐。真沉啊。
披风滑落在干草上,溅起屑似的尘埃,她感到寒意紧紧贴裹着皮肤,侵入到骨髓。只来得及望一眼披风,她就被人架着出去了。
牢外风雪初霁,寒冷从四面八方涌来,手与脚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冷下去。唯独后背伤口是温热的,在不断发烫。
军营内院与梦中的大相径庭,格局如棋盘,从她的视角看不到高墙——她总有奇妙的臆想,只要抬头,聂寻很可能站在女墙上,长刀反射出秋水一样的光。
只要她抬头——
燕婠被重重推了一把,脚下踉跄,险些栽在雪地里。押送的士兵不耐烦地瞥一眼,脸上却没显露出多少表情。
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到达一幢小阁子,进了才发现是偏殿。不过以她这样的情况,能进偏殿已算不错了。士兵让她跪下,她照做,眼神空洞地盯着面前某一点。
地面微湿,寒意更甚,兼之砾石遍布,膝盖和胫骨紧密地贴在上面,委实谈不上舒服。她极少下跪,除去每年年关同渚崖城众一齐朝拜小姨,素日里只有她受人跪拜的份儿。即使在牙拓,她也没向尔朱氏的话行过跪礼。
燕婠别扭地调整了姿势,但还觉得难受。押她过来的士兵悄无声息地离去,她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了。
不一会儿,摔帘出来两个人,依旧是红甲衣,但服饰与普通士兵有所不同,在胸口和肩头多了红缨与绶带。燕婠猜他们早就在帘子后头观察她。
询问的过程大都枯燥无趣,他们问她姓氏籍贯等问题,燕婠只说自己是东鸣人,按伪造文书上面的信息答,其余的无论怎么问,她都不吭声。
如此僵持了半晌,一人冷笑道:“莫以为不说,我们便拿你没办法。擅自闯入东鸣边界,可以极刑论处,我也不管你图谋什么了。”
“身为东鸣子民,回到父母祖辈的生息之地,竟然要处以刑法。我竟不知东鸣有这样的律法。”
“可是,”一直沉默的另一人突然开口,“北赫那边和你说的不一样。”
燕婠面无表情,心猛地沉了下去。
那人继续道:“他们说,你是大赫出逃的奴隶,要求我们归还。你觉得该如何?”
燕婠在讯问过程中首次抬起头,目光渐渐聚焦在说话那人脸上。沉着、冷静,这是她对他的首要印象。他的眼神犀利异常,仿佛能把她切成一块块的,一点儿心思都无处遁藏。说来奇怪,面对这样的眼神,燕婠却没什么好害怕的,即使切成一块块,她也丝毫不觉得痛。
她不晓得他们有没有看穿自己,可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坚持刚才的说法。随身带的小包裹一早被收走,里面有伪造的过路文书,是聂寻亲自办的,她没道理不放心。可,依然害怕。相比被砍头,她更怕东鸣人把她交给大赫。
尤其想到聿罗那张脸……
燕婠默默攥紧拳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吸了口气,在吐出时,眼神变得无辜且惶恐:“我不是大赫的奴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说……我随双亲前往大赫探亲,途中遭了劫,得壮士相助才侥幸逃脱,父母……”
“昨天同你一起的那男子,与你是什么干系?”
燕婠看着他,眼神却渐渐失焦,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家中的小厮。”
他低头翻阅纸张,又抬头:“你的父母呢?”
“我不知道。”
皱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与父母走散,如今他们生死不明。”
“你既是东鸣人,为何要去大赫探亲?”
“家母是昭黎人,多年未见家中亲人,十分挂念。”
那人若有所思:“是么?”
他们又问了别的细节,燕婠一一答过。腿从发麻到最后没了知觉,她暗暗换了好几次重心,但无济于事。最后,他们让人带她回牢里。
燕婠被士兵扶起,几乎走不动路,审讯的人准备掀帘子离开,忽然听到她问:“昨天那个……我家的小厮,怎么样了?”
他脚步一顿,扭头上下打量她:“相比无关紧要的人,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早饭是块干巴巴的面团和一碗清汤寡水的菜羹,样子难看,入口除了微咸,却也没难以下咽。燕婠原本不饿,但看到青翠的绿叶飘在汤汁里,肚子还是咕了一声。她慢吞吞地喝着汤汁,思维变得滞缓迟钝。
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眨眨眼,瞳孔深处迷茫虚无。她想做点什么,但也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唯有等待。
她在等东鸣人放她出去——或许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