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二十六年，夏至未至，当荆钰再次踏上长安这片土地，心中感慨万千，两个月前的意气风发如今满剩忐忑不安，这一来，真不知是福是祸，是生是死。

    到了明德门，依旧人流如织，只是守门的衙役比上次多了不少，对每一个入城百姓都要严加盘问搜查。

    荆钰起初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等他走近，看见贴在城门旁的告示，才惊讶不小，原来那是一份通缉令，画上的人正是自己，通缉令上还着重标明，这个荆钰的头发、眉毛全是白的！

    这身体的颜色无法改变，荆钰便很难蒙混过关，如此显眼的特征，恐怕还没等靠近城门就被衙役认出来了。那怎么办呢？荆钰一时想不到好的办法，只能远远在城外徘徊，不敢入城。

    官道上的行人见他这样，渐渐好奇起来，荆钰四下一瞅，看见不远处正有几人悄悄朝他指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心中不免有些发虚，慌忙择处躲避。这时，忽然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袖子，吓得他一哆嗦，急回头，发现竟是邓四娘。

    “你怎么来了！”荆钰又惊又怒。

    只见邓四娘低头揉着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敢说话。

    荆钰又叫道：“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待着嘛！”

    “我……我担心……想你了。”邓四娘双脸俏红，过了好久，终于低声答道。

    荆钰还能说什么呢？他应该感到幸福才是！想了想，语气忽转温柔，忧虑道：“此行长安福祸难料，你一来，我真怕护你不周。”

    邓四娘娇嗔道：“谁要你护，说不定我还护你呢！”说罢，张头朝明德门望了望，笑道：“嘿嘿，我都知道啦，那城门上贴着你的画像，进不去吧？”

    荆钰无奈地点了点头。

    邓四娘悄悄说道：“我有办法，你跟我来。”说着将他拉到一处墙后，拿出一支毛笔一方墨石，接道：“快把布冠摘了，我帮你把头发染黑，这样子就可以混进城了！”

    荆钰听罢，连呼“四娘聪明”，便将那一头白发解了下来。邓四娘将墨研好、调匀，先帮他把头发洗成黑色，再用毛笔蘸着，给荆钰画眉。

    这时荆钰与她贴身而立，从未如此亲近过，就只觉一股馨香的甜气冲入鼻中，渐渐心旌摇曳，情难自禁，便想上前抱一抱那柔软的身子。正要伸手，却听娇笑频起，邓四娘喊道：“好啦！”于是拿来一块铜镜，照着荆钰笑道：“看我相公多俊！”话一出口，忽觉失言，又羞得满面通红。

    荆钰装作不察，往镜中看去，只见自己须发乌黑如云，眉角英气勃勃，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禁赞道：“娘子手艺真棒！”这一唱一和，更令邓四娘无比娇羞。

    二人说说笑笑，往明德门走去，那衙役果然没有认出他们，进得城来，荆钰到处打听右相府何在，便有热心人指着前方说道：“顺着这条路直走就到了。”

    荆钰和邓四娘远远看去，只见前方矗立着一座大宅，那高墙朱门，张灯结彩的气派，使人望而生畏。

    邓四娘皱眉问道：“这是右相府？总觉得不像张九龄大人的做派。”

    荆钰也觉得奇怪，可又不知道哪里奇怪，只好答道：“应该是吧，咱们上去问问呗。”于是上前，“当当当”敲门。

    过了好久，那门终于开了，一个肥头白面的仆役探出头问道：“你们找谁啊？”

    荆钰慌忙行礼，回道：“草民求见右相大人。”

    那仆役一听，怒道：“大胆刁民，我家右相也是你想见就见的？滚滚滚！”

    邓四娘笑道：“这位大哥，我家相公是参加本届春闱的士子，考了第三名，三月初三那天在芙蓉园见过右相，他们认识。”

    那仆役懒得理她，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家右相从没去过芙蓉园，你们认识鬼呀！再说了，我家右相何等身份，岂会结交你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这话听得荆钰一愣一愣的，感觉完全不像张九龄，便怯生生地问道：“请问你家右相，可是姓张？”

    “刁民！右相的尊姓，你配知道吗？赶紧滚蛋，要不我叫人打得你满地找牙！”那仆役非常不耐烦，说着就要把门关了。

    邓四娘急道：“大哥大哥，我相公不会说话，您老消消气。——嗯，右相可能贵人多忘事，不记得芙蓉园的事了，还是劳烦您进去通报一声，行行好啦！”

    那仆役眼珠咕噜噜在邓四娘身上一转，对荆钰说道：“哼，你一个第三名还不如人家小娘子会说话，若不是看她面上，早把你撵走了。”

    荆钰正要反驳，忽觉邓四娘拽他袖子，立时会意，只好压下怒火，连声称喏。再看那仆役，却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于是问道：“这位大哥，您在等什么？”

    那仆役仰起脸，从袖底伸出一只白花花的肥手，睥睨道：“难道你不知道吗？”

    荆钰不知道，转头去看邓四娘，见她对那仆役笑道：“大哥大哥，我俩出门太急，没带多少钱财，嗯……不过您放心，今天就算我们欠您的，日后一定补上。”

    那仆役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