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来得很早,去的又迟,算下来,一年倒有小半年的光景是寂寥萧索的。也是了,京城再往北些,隔了个长城便是边外了,长城挡得住蒙古的骑兵,却挡不住北方来的寒风。刮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
冬日里难见着日光,平素都是阴沉沉的,本来就气氛紧张的北镇抚司衙门,在这时便显得更加压抑。
连同陆绎陆经历的心情也是这般。
公务缠身,诏书文书案卷像雪片般飞来,诏狱里又关进去几个硬骨头的,甚是棘手,这些都足以让他焦头烂额的了,偏偏在这紧要的关头上,家里那位“太后”,也就是陆绎的娘亲,似是犹嫌自家儿子还不够头疼一般,往火上浇了一勺又一勺的热油。
陆夫人眼看着自家儿子及冠都已经两年了,又眼看着平素交好的那些贵妇人,孙子孙女抱了一个又一个,实在是眼热。相比之下,自己实在是膝下冷落,偌大一个陆府平素里也太过冷清,便动了让陆绎尽快娶亲的念头。
这念头不动还好,一旦动了,可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
相亲这事,陆绎原是不肯的。可天不怕地不怕一张冷面的陆阎王,也实在是招架不住自己娘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于是,便有了陆经历前一刻刚抓着了贼人,下一刻便赶着时间,押着贼人去见相亲的姑娘的滑稽场面。
结果多是,人家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再加上陆绎面无表情的一张冷脸与审惯了犯人的眼神,吓也都吓走了。
陆绎也说了,他看不惯这些娇滴滴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乏味无趣的很。
反反复复相亲这事不成,起初一腔热忱的陆夫人也冷下了大半,这事渐渐的也就搁置了。陆绎倒是乐得清静。
只是今日,消停了好久,却又来了。
这次做媒的人反复保证,求着陆经历一定要见上一见,不然实在没法子向陆夫人交差了。
连陆夫人都让了步,说只要是陆绎喜欢,也不拘什么门第身份。
“这位姑娘姓袁,出身虽然是普通了些,可说起来也算是陆大人的同行了,现在六扇门当差。这样的姑娘可是不多见的,照老身来看,便是特意为陆大人您准备的。又生得了一副好模样,与陆大人您啊,都不晓得有多登对。”媒人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串,可实在是顶不住陆绎能看透个人似的目光,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诶呦陆大人呐,好歹您也见上一见,不然老身在陆夫人那边实在是说不过去,您就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打起了可怜牌,软磨硬泡的功夫实在是一流,又搬出了陆夫人,陆绎心里就算是一千个一万个的厌烦,也不好拒绝了。
见一面便见一面,横竖他先前也已然被逼着见过了七□□十个了,也不差这个。
“让娘亲她老人家死心便是了。”启程去相约好的酒楼前,陆绎便是这样想的。
只是今日处理公务晚了些,离约定的时辰着实是有些紧迫了。其实,晚个一刻半刻的原是不打紧的,只是陆绎这人对不准时的行径厌恶极了,既然厌恶,自然也不会允许自己犯了紧。
紧赶慢赶,路上还出了点岔子,惹了个小小的麻烦,总算是准时到了。
只是,他到了,那人却没来。
陆绎何曾这样等过别人,仅算是媒人不住得赔着笑脸,这包间里的氛围还是越来越冷,连杯子里的茶水都要冻成冰了。
“我到了我到了,晚了会儿实在是不好意思!”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风风火火,大大咧咧,还是个言而无信不准时的家伙。这便是陆绎对他的相亲对象袁姑娘的第一印象了,实在是,及不了格的。
“快点些什么吧,饿死夏爷我了……”
咣当一声,袁今夏直接就把身上的官刀放桌子上了,毫不顾忌,也不知道是想吓着谁。她想着,兴许她言语和动作上都再刻意“豪放”,这位陆大人便肯定是看不上自己的了。
“是你?”
“是你?”
陆绎与袁今夏四目相对,看清了对方的脸,拔腿就走的念头不约而同的在两人心头升起。
如果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之前。
陆绎正往约定的酒楼赶,穿过大街小巷,甚少像今日这样觉得,京城街市的繁华是如此碍事。
行人间摩肩擦踵也就算了,摆在街边的各类小摊子横七竖八,把行走的空间占去了小半。
什么时候腾出了功夫,好好整顿整顿这些小摊子。陆绎的脑子里是片刻都离不了公务的。
陆绎觉得肩膀上一阵剧痛来袭,果然,撞着了个豆腐车,像是快要收摊的样子。
真是头痛,祸不单行。
陆绎不想耽误时间,也不想和这种小商小贩拉拉扯扯有什么纠缠,丢下了二两银子便想走了。谁知道那买豆腐的眼疾手快,在他还没迈开步子的时候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大腿。
“大人,这二两银子实在是有点少,您看我这豆腐都碎了,车也坏了,这损失可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