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
皇帝见场面稍冷,便打了个圆场:“二位所虑皆有道理,不过朕还是赞成远迩方才之言,先帝当年择贤而立,朕为其子,岂有不效法之理?朕以为,一国之君,重在才具,而非嫡长。”
宋遥心里一沉,皇帝这话看似公允,实则对康王不利,三言两语就抹去了康王的优势。偏偏皇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拿他刚才的话来堵他,让他实难再开口辩驳。程谨显然也体味出了皇帝之意,含笑接道:“陛下所言极是。”
“朕想,朕大概还能再活好几年,立储之事也不必急在一时,”皇帝继续说道,“不妨花个两三年时间,观察各位储王的人品、才学,而后再做决定。”
皇帝已有所决断,且又说得在理,众宰臣自然不能再反驳,这件事就这样暂时定了下来。
议政结束,众臣鱼贯而出,唯宋遥落在了最后。皇帝与宋遥多年默契,抬首笑问:“莫非远迩有话要说?”
宋遥拜在皇帝身前,向皇帝道:“臣有罪。”
皇帝吃了一惊:“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太子出事,康王第一时间便想入宫求情,是臣担心陛下盛怒,而康王又素来忠直,恐会与陛下冲撞,才将他拦了下来。康王贤孝,并非虚言,是臣一时糊涂,才致使陛下误解。诚请陛下降罪于臣,勿怪康王。”
皇帝掸了掸衣袖,笑道:“远迩,你想多了,朕没有针对他的意思。”
“那陛下……”
“远迩,”皇帝正色道,“天下不能交给无能之辈,朕说要考较储子,并非戏言。国事为先,你是朕的肱股之臣,朕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宋遥应了声:“臣从不怀疑陛下之公心。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靠在凭几上问道。
“若是考较下来,贤妃之子拔得头筹,陛下又当如何?”
皇帝眼光一闪,却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朕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贤妃之子又有何不妥?”
宋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踌躇半晌后才道:“臣有句肺腑之言,不得不说。然此言一出,或有杀身之祸,恳请陛下屏退左右。”
皇帝听他说得严重,知他的话必非同小可,便敛去笑意,郑重点头,挥手斥退了侍立一旁的宫女、内官。很快殿中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余皇帝与宋遥在内。皇帝这才淡淡地说道:“说吧。”
宋遥直起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贤妃二子皆在幼年,将来或有母强子弱之患。以史为鉴,陛下不可不防。”
皇帝扶在凭几上的手不自觉地一紧,声音却还沉稳得不露任何情绪:“那你以为,朕该如何?”
“臣……”宋遥额上冷汗淋漓,却仍清楚地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若陛下真有心择立贤妃之子,臣请陛下效法汉武故事。”
紫宸殿外,一名年轻的内官把耳朵贴在墙上,试图倾听殿内的动静,忽然有人在他脑后一拍,那内官吃了一惊,吓得猛一回头,不想扭到了脖子,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拍他的人乃是皇帝身边的一名内侍,名唤余朝胜。
余朝胜见他又惊又痛的样子,有些好笑,随即又皱眉问道:“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我……”内官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是来送酪浆的。”
“酪浆呢?”余朝胜沉下了脸,盯着他空空如也的两只手,冷冰冰地问。
“我……”内官小声说道,“我给忘了……”
余朝胜哭笑不得,骂道:“你就是这么做事的?还不快滚!等着挨打吗?”
年轻内官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退下了。
余朝胜眯着眼看那内官远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幽光。他张望四下,确定再无旁人,才站在刚才内官站的位置上,细听殿中的谈话。
殿内却一片静谧,良久才听到皇帝淡漠的语声在殿内响起:“汉武故事?宋遥,你要朕杀了贤妃?杀了朕两个儿子的母亲?”
宋遥所谓的汉武故事,指的乃是汉武帝晚年欲立幼子弗陵为嗣,又担心其母钩弋夫人揽权,故杀其母而立其子之事。
空荡荡的宫殿里,宋遥承受着皇帝锐利的目光,只觉得若芒刺在背。他额上汗珠滑落,滴在了地上,形成一个个颜色略深的圆点。
在此之前,宋遥一直都很自信。他与皇帝识于微时,皇帝从先帝庶子到如今的天下至尊,每一步都有他的陪伴与扶持。皇帝也投桃报李,即位以后给予了他最多的信任与无匹的贵盛。宋遥曾经以为,皇帝与他的羁绊不会被任何人所影响,所以他才敢无所顾忌地在皇帝面前说话。然而现在,皇帝眸中那有若实质的威压,似有千钧之重,让他不敢抬头面对。宋遥第一次意识到,也许他高估了自己对皇帝的影响力。
“臣……”宋遥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既然话已出口,索性便讲个痛快明白吧。他重新伏地道:“臣自知今日之言,将来或招杀身之祸。然为江山社稷,臣不得不言。敢问陛下,宁王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