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太子私通之事,果真是巧合吗?还是受人指使?那样的时机、地点,说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若不是巧合,以宁王的年纪,竟能想出如此计策,又不得不让人生疑。且臣闻宁王素来单纯,如此孩童竟能设计太子,若说背后无人代为谋划,陛下信吗?而后宫中既能促成此事,又能指使宁王的人,还会有谁?”
皇帝垂目不语,宋遥说的正是让他生疑之处。可若说是绮素背后指使,手段又未免过于低劣,不像她的章法。
宋遥见皇帝沉吟不语,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便趁热打铁道:“臣之所以认为国赖长君,即在于此。退一步说,即便陛下有意择立幼子,也须绝了后患,以免将来的幼主受人辖制。”
“这件事……”良久之后皇帝才道,“朕得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
宋遥见皇帝没有表示,不免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寻常,不敢逼得太紧,深深一礼之后退出了殿外。
正在外面偷听的余朝胜见宋遥出来,急忙隐于廊柱之后。好在宋遥满腹心事,并未留意到四周,而是匆匆地前往官署而去。
宋遥走后,紫宸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余朝胜估摸着皇帝暂时不会出殿,匆忙绕至大殿之后。殿后两个十来岁的小内官正在玩耍,他们正是跟随着余朝胜做事的人。
“你过来。”余朝胜看了一会儿,向看上去机灵一点的一人指了指。
那两个小内官本是趁着余朝胜不在,才在这里偷懒玩耍,如今被他撞见,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被指到的那个更是战战兢兢,只道要受罚,不想余朝胜并未追究,而是问道:“你可知杜宫正居于何处?”
小内官见他不是要责罚自己,心內一喜,雀跃地回道:“知道。”
“那好,你替我传个话给杜宫正,就说……”余朝胜沉吟片刻后道,“就说陛下或效汉武故事。”
小内官莫名其妙:“什么故事?”
“汉武故事。”
“那是什么故事?”小内官不解,大着胆子问道,“这话不明不白的,杜宫正听得懂吗?”
余朝胜不耐烦道:“你哪那么多话?你只要将原话告诉杜宫正就行了,她又不是你,自然明白。”
小内官哦了一声,刚要走,却听见余朝胜阴恻恻地说道:“这件事若是办不好,小心你的狗命。”
小内官吓得缩了缩头,赶紧走了。
安排妥当此事以后,余朝胜才返回了前殿,正巧看见皇帝走出来。余朝胜心里咯噔了一下,忙上前恭候。
皇帝果然不悦地问:“你到哪儿去了?”
“内官们偷懒,奴婢在责罚他们。”余朝胜恭谨地回道。
“你不偷懒已是难得,竟还有脸罚别人?”皇帝冷笑。
见皇帝心情不佳,余朝胜不敢顶撞,便恭声应了跟在皇帝身后。
幸而皇帝并不追问,只有些烦躁地说道:“朕想走走,你跟着就行,让其他人都散了。”
“是。”余朝胜应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避了开去。
皇帝不再管他,自行走在了前面。余朝胜入侍多年,为人极是乖觉。他既知皇帝心事重重,自然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跟在皇帝身后,尽量不让皇帝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以免被他怒气波及。
皇帝漫无目的地走着,越想越是心烦。太子情事荒唐也就罢了,竟引出了这样复杂的情势,须臾之间就将他苦心维持的平衡打破。康王固然有他自己的心思,宋遥和程谨也都各有各的打算,甚至连一向善解人意的绮素也让他有些看不透。皇帝第一次对自己生出了怀疑:治国齐家,他真的都做到了吗?
“阿兄,潞州在哪里?”皇帝正叹息间,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在不远处响起。
那是瑶光的声音。
“在这里。”一个清亮温和的声音回答道,是莲生奴。
余朝胜偷眼打量,见皇帝听到兄妹俩的声音后面色稍霁,连忙上前说道:“听声音好像在太液池边上。”
皇帝白了他一眼:“多事。”话虽这样说,皇帝人却往太液池畔走去。
绕过假山,果然见莲生奴和瑶光在池畔的亭子里。瑶光这日没有束发,齐肩的短发披于粉色的衣裙之上,极是可爱。莲生奴则着一袭淡青的衫袍,略显老成。兄妹俩都未穿鞋,趴在一幅巨大的地图上面指指点点。
侍立在两人身侧的内官和乳母见皇帝过来,皆欲行礼,却被皇帝一个手势止住了。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悄然立于两个孩子身后。
“那西京又在哪里?”瑶光浑然不知父亲的到来,依旧兴致勃勃地发问。
“这里。”莲生奴又在图上指出了西京的方位。
瑶光伸出小手,在西京和潞州之间比了比,撇了一下嘴:“也不是很远嘛。”
莲生奴笑了,伸手摸了摸瑶光的头:“图上看着是不远,可至少隔着几百里呢。你看,咱们从淑香殿走到会宁殿就要走很久了,对吧?”
瑶光点头:“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