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地拿眼瞅他,便知他们母子有话要说,于是笑着说道:“贤妃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将刚才的事交代下去了。”
绮素没有异议,便向他点了点头。王顺恩便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并且顺手掩上了房门。
“阿娘,那个余朝胜……”莲生奴迟疑着说道。
绮素暂时停下手中的活计,想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是说你阿爷派来的那个内官?他怎么了?”
“我不想留他在身边……”莲生奴吞吞吐吐地开口。
“为什么?”绮素似乎有些意外。
莲生奴不敢告诉母亲实话,有些泄气地说道:“我不喜欢他。”
“这不是理由。”绮素说,“他是你阿爷指派的,仅凭这个,你还动不了他。”
莲生奴低着头不说话。
绮素看他的神色,有些担心地放下针线,拉着他的手问道:“莲生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莲生奴张了张口,最后憋闷地说道,“没有。”
“不对,你一定有事没告诉我。”绮素严肃地看着儿子,“何况你阿爷最近又是赐书、又是换人,这绝不寻常。他不是会做多余事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撤换了你身边的人?你不喜欢余朝胜,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
莲生奴见母亲一猜即准,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光:“真的没事。”
绮素叹息一声,有些无奈:“莲生奴,阿娘还没糊涂。你不来找阿娘,阿娘可以当作不知道,但你既然起了这话头,阿娘就不能不问清楚了。”
莲生奴估计是瞒不过去了,这才怯怯地抬头,对着母亲清明的双眸,嗫嚅地说道:“我派人偷听了阿爷和宋相的谈话,宋遥要阿爷效法汉武帝杀母立子……”
绮素听了并不吃惊,她重新拾起针线:“原来是这样。想来你阿爷也知道这件事了?”
莲生奴越发心虚:“我和阿爷闹了一次,迫他答应不伤母亲的性命……”
绮素点头,这就说得通了。以皇帝那么强硬的个性,他绝不会允许有人妄自揣测他的心思,难怪他会如此坚决地替换了莲生奴身边的人。虽说莲生奴这样做莽撞了些,但到底是儿子的一番心意……
她目光和软地看向儿子,语气温柔:“傻孩子……我说你阿爷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是你做的好事。”
莲生奴有些诧异:“阿娘知道这件事?”
绮素点头:“杜宫正当天就托人捎来了消息。”
莲生奴更是吃惊:“阿娘早就知道了?你难道不生气?”
他瞒得这样辛苦,却不想母亲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而且她竟然没有一点愤怒的意思。
绮素短促地一笑:“宋遥也不是第一天对我有敌意了,他如此进言不是情理中事吗,又何必为此而大动肝火?”
莲生奴局促地说道:“阿娘……我那时是不是做错了?”
绮素将手放在他头顶上,微笑着摇头:“不,你做得很好,即便阿娘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她这是实话。知道消息之后,绮素所能想到做到的也不过是利用皇帝的感情,再加上儿女年幼,离不开她这个母亲,也许能挽回皇帝心。可这样的招数,效果完全取决于皇帝对她还存有多少旧情,总归是有风险。莲生奴这一手却是釜底抽薪。宋遥的立论是母强子弱,可莲生奴的做法却无疑让皇帝明白了,自己不是易受摆布之人。既然儿子并非软弱,自然也就没有了杀母的必要。
绮素看着莲生奴,有些欣慰,却又有些心酸。这孩子虽然年幼,却已经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智慧与勇气,这是值得宽慰的。可是一个才九岁的孩子,却已经要学着算计别人,保护自己和母亲,又不免让人心疼。莲生奴大概是永远都体会不到寻常孩子那无忧无虑的童年了。一时间,绮素悲喜交集,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莲生奴一见母亲掉眼泪,便有些慌神:“阿娘,你怎么了?”
他伸出手,在绮素脸上胡乱地抹着。绮素倒被他逗笑了,抓住他乱动的手,自己拭了泪:“没什么,阿娘是高兴……”
她怎么能不高兴?当年还要她保护的幼子,如今都已经长大。不管是长寿还是莲生奴,都在用行动告诉她,他们已经长出了自己的羽翼。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在跋涉了,她有了同盟,有了与她骨血相通、永远不会背叛的盟友。
只是……绮素不无讽刺地想道,皇帝的态度倒真让她有些意外。她得知消息后,忐忑地观察了几天,却不见皇帝有任何反应,还只道他是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下不了狠心。现在看来,只怕还是莲生奴的作用居多。自己原来还是高估了皇帝对她的情义,他到底是君王,也只能是个君王罢了,任何情分,都抵不过皇权的重要。
莲生奴大致猜到了母亲的复杂感受,他知道这时出言安慰不会有什么效果,便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张开双臂,抱了抱母亲。绮素一笑,将九岁的儿子搂在怀里,母子俩安静地偎依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母子俩才重新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