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时并不吃惊。虽然不敢直视,不过桂枝偷偷打量了几眼,还是看清了太后的容貌。
太后的年纪略长于桂枝,不过在宫中保养得宜,倒显得比桂枝要年轻了十来岁。虽然年华已逝,但却不难看出,她年轻时应该是个很清秀的女人。她穿戴简素,除了发间绾着的银簪以及手中的佛珠,再无一饰。
桂枝觉得眼前的老妇一点也不像太后,倒像个民间妇人。寻思间,她已走到近前,按照宫人的指点向太后行礼如仪。
太后微微一笑,和蔼地说道:“快快请起。”
她说话声音不高,嗓音里虽听得出年纪,却仍有几分悦耳。桂枝起身后,太后便命人赐坐。
桂枝坐下,低着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宫中毕竟不比自家的府邸,太后也不比宁王,她不敢造次。
太后知道她紧张,先温和地开了口:“今日劳动夫人,委实过意不去。”
“妾……妾惶恐……”桂枝结结巴巴地回答,“太,太后……喜欢,不,不胜荣,荣幸……”
太后笑了,对她道:“夫人不必如此,照平时那样说话就好。”接着,她又问了桂枝的年岁、身体以及家中人口。
桂枝见她态度温和,语气亲切,不免生出了好感,觉得宁王那般亲和,当和这位太后的言传身教有关。渐渐地她也能如常地和太后说话。桂枝虽不识字,言语却不乏味。见太后颇有愉悦之色,桂枝更卖力地讲起了种种乡野趣闻,逗得太后不时地掩口。
桂枝出宫时,太后赏赐了不少财帛,又特意对她道:“夫人以后若有空闲,可多进宫来和我说说话。”
桂枝谢了,满心欢喜地出了宫。
小儿子担心母亲不懂规矩,冲撞了宫中贵人,一早就从官署回家等候,见母亲满面春风地下了车,他才放下心来。
进了房,母子俩不免细细地说起了宫中见闻。桂枝笑言:“初入殿中,我看殿上的人都小心谨慎,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还道太后是个多威严的人,不想她竟那样随和呢。”
小儿子笑道:“即便如此,母亲也不可大意。都说伴君如伴虎,太后也是一样。”
桂枝不信:“我看不至于吧?太后看起来脾气很好呢。”
小儿子生怕老母不慎,惹出祸事,便加重了语气说道:“母亲别看太后长得慈眉善目,就把她当常人看待。今上本是先帝幼子,太后当年又是以哀孝王遗孀的身份入侍先帝,凭着这样的身份,却能将幼子扶上御座,太后绝不是寻常人物。”
桂枝将信将疑,想了一会儿又问:“哀孝王是谁?名字这样耳熟。”
小儿子笑了起来:“母亲难道忘了,先帝本是文宗庶子,当年文宗废了太子,才立了先帝。哀孝王就是当年的废太子啊。”
这句话仿若惊雷滚过,让桂枝彻底呆住了。难怪哀孝王这三个字这样耳熟,原来就是李元沛。桂枝记起,当年迁葬的人提到天子复了李元沛的王号,追谥似乎的确是这三个字。太后若曾是哀孝王的遗孀,那岂不正是……
桂枝的脸色变了,难怪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李元沛的家人。
原来……竟是这样……
那日之后,太后又曾数次遣人召桂枝入宫说话,却都被桂枝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托了。
儿子久在官场,见母亲如此不给太后脸面,不免心惊。新妇也不住地劝桂枝,让她切莫意气用事。桂枝看着苦口婆心的儿子和新妇,只能长叹了一声。当宫中再度相请时,桂枝便没有再推辞。
太后仍是上次的打扮,语气也如上次一般和蔼,可听在桂枝耳里,却再不是同样的滋味。
察觉到桂枝的态度有异,太后关切地问:“夫人这次话少了许多,莫不是身体仍然抱恙?”
“不是。”桂枝生硬地回答。
太后凝眸:“还是夫人有什么心事?”
桂枝低头片刻,向太后又行了一次大礼,然后说道:“妾有一件事想请教太后。”
“夫人请讲。”太后含笑说道。
“太后或许不晓得,妾本是黔州人氏。”桂枝缓缓地说道。
听到黔州二字,太后手中捻动的佛珠微微一滞。她抬眼,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凝视着低伏于地上的桂枝。
明知太后听了这话或许会大怒,桂枝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竟一口气说道:“以前黔州经常有判了流刑的人,先夫年轻时看管过一个西京来的犯人。那里是乡下地方,生活清苦,所以那个人在黔州一年就死了。他死时一直想念着不在身边的妻子,连我们看了都心酸得很。他死后,我们曾托人给他西京的妻子捎信,却总是没有音信。妾近来才得知,原来在他死后不久,他的妻子就改嫁了他人。”
太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她重新捻动佛珠,面无表情地听着桂枝说话:“丈夫过世,妻子改嫁本也是世间常有之事,只是丈夫死了,做妻子的却连问也不曾问过一声就改适他人,未免过于薄情。不知道太后是什么看法?”
太后不意桂枝会忽然问她,沉默片刻才放下佛珠